丝绒盒子被陆时衍托在掌心，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瓷片上，青釉的光泽与五年前老宅院子里的光影重叠，恍惚间竟让苏清沅生出几分时空错乱的眩晕。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像带着歉意，带着焦灼，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沉香手串，木质的温润在掌心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乱麻。
“那块碎片，你一直带在身边？”苏清沅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窗外掠过的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试探。
陆时衍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随即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似乎是他将盒子收了起来。“是。”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这五年，它一直放在我随身的公文包里。每次看到它，就想起没护住你家的东西，想起你当时可能在医院里无助的样子。”
苏清沅的喉结动了动，眼眶微微发烫。她想起五年前在医院的深夜，走廊里只有仪器滴答的声响，她攥着父亲冰凉的手，一遍遍地拨陆时衍的电话，听筒里永远是机械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那时候的绝望，是现在任何解释都无法轻易抹平的。
可他掌心里的瓷片，他眼底的愧疚，还有张警官口中“带着瓷片慌张离开仓库”的描述，又像一块块拼图，渐渐拼出一个与“背叛者”截然不同的轮廓——一个笨拙、胆小，却试图用自己方式保护她的少年。
“你说有人威胁你，不让你把事情说出去？”苏清沅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试图从他的神情里捕捉一丝破绽，“那个人是谁？你有没有看清他的样子，或者听到什么线索？”
陆时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里掠过一丝阴霾。“没有。”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力，“那天我在老宅后院埋伏，对方来了三个人，都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眼睛。打晕我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名字，好像是……‘老陈’？”
“老陈？”苏清沅皱起眉头，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苏家交往的文物圈里，姓陈的人不少，可她一时想不起有哪个能和失窃案联系起来。
“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当年我没敢告诉任何人，怕打草惊蛇。”陆时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这五年我一直在查‘老陈’的下落，可就像石沉大海，一点线索都没有。直到我拍下这只瓷瓶，发现瓶底除了我当年的刻痕，还有一个极淡的印记。”
他说着，走到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青瓷瓶，将瓶底翻转过来，对着光线调整角度。“你看这里。”他的指尖指向瓶底边缘一个几乎与釉色融为一体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是用硬物轻轻刻上去的，像是个‘陈’字的一半。”
苏清沅凑近了些，借着灯光仔细看去。果然，在瓶底青釉的斑驳纹理间，有一道浅浅的刻痕，笔画扭曲，却依稀能辨认出是“陈”字的左半边——“阝”。
“这个印记，不是我刻的。”陆时衍的声音带着肯定，“我十五岁刻‘衍’字的时候，特意避开了瓶底，怕影响整体的品相。而且这个刻痕的深度和手法，都和我的不一样，应该是后来有人加上去的。”
苏清沅的心猛地一沉。瓶底的“阝”，加上陆时衍听到的“老陈”，难道这个“老陈”，就是当年偷走青瓷瓶，又在瓶底留下印记的人？
“张警官那边，会不会有关于‘老陈’的线索？”苏清沅立刻拿出手机，想给张警官打电话，却被陆时衍拦住了。
“等等。”陆时衍的神色很凝重，“现在还不能打。我们手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名字和半个印记，证据太单薄了。如果‘老陈’真的在文物圈里有势力，贸然调查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对你我都造成危险。”
苏清沅停下了动作，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说得有道理，当年对方能轻易威胁到陆时衍，甚至能精准地盯上苏家的青瓷瓶，显然不是普通的窃贼。
“那我们怎么办？”苏清沅的语气缓和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就这么等着？”
“不能等。”陆时衍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青瓷瓶上，眼神变得坚定，“这只瓷瓶是关键。那个‘老陈’在瓶底留印记，肯定不是无意义的——或许是标记，或许是暗码。我们可以从瓷瓶的流转记录查起，我拍下它的海外拍卖会，之前应该还有过几任藏家，顺着这条线查，说不定能找到‘老陈’的踪迹。”
他顿了顿，看向苏清沅，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清沅，我知道你还没完全相信我。但这件事，关乎苏家失窃案的真相，也关乎当年威胁我的人是谁。能不能……我们一起查？”
苏清沅看着他，沉默了很久。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鬓角处竟有了一根极细的白发，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五年的时光，不仅在她心上刻下了伤疤，也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她想起张警官说的“监控被停是为了埋伏”，想起仓库里的碎瓷片，想起他掌心的瓷片和瓶底的暗痕——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个方向：陆时衍没有背叛她，他只是当年太过年少，被卷入了一场他无法掌控的风波。
“好。”苏清沅终于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决心，“我们一起查。但我有一个条件。”
陆时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蒙尘的星星终于透出光：“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从现在开始，所有线索都要共享，不准再像五年前那样隐瞒。”苏清沅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要告诉对方。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也不想再……失去一次真相。”
陆时衍重重地点头，眼底的愧疚渐渐被坚定取代：“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了。”
就在这时，苏清沅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警官发来的微信，附了一张照片——是当年苏家失窃案的嫌疑人画像，根据物业经理和仓库保安的描述合成的。画像上的人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眼神阴鸷，带着几分熟悉感。
苏清沅放大照片，仔细看着那双眼睛，心脏猛地一跳。
这双眼睛，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时衍也凑了过来，看到照片时，脸色瞬间变了：“是他！当年在老宅打晕我的人，眼睛和这个画像上的很像！”
苏清沅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盯着照片上的眼睛，脑海里飞速搜索着相关的记忆，忽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陈景明。
父亲当年的助理，姓陈，后来在苏家出事前半个月突然辞职，说是要回老家发展。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他的眼睛，和画像上的人，竟有几分重合。
“老陈……难道是陈景明？”苏清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陆时衍猛地看向她：“你认识他？”
“他是我父亲当年的助理。”苏清沅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画像，“五年前苏家出事前，他突然辞职了。我当时只当是巧合，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如果陈景明确实是“老陈”，那他当年的辞职，就是早有预谋。他在苏家待了三年，对老宅的布局、文物的存放位置了如指掌，要策划一场失窃案，简直易如反掌。
“我们现在就去找张警官。”陆时衍拿起外套，眼神变得锐利，“把陈景明的线索告诉他，还有瓶底的暗痕，说不定能串起来。”
苏清沅点点头，将青瓷瓶小心翼翼地放进防震盒里锁好，又拿起手机和钥匙。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修复室，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工作台上，留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五年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光。
可她不知道，当他们顺着“陈景明”这条线索查下去，揭开的，将会是比失窃案本身更令人心惊的秘密。而那只青瓷瓶上的刻痕与暗码，不过是这场风波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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