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清晨的阳光再次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默在地铺上醒来，第一时间便望向床上。清漓依旧沉睡着，姿势与她睡前所见并无二致，只是眉头不再紧蹙，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仿佛昨夜那无声的对抗并未惊扰他的梦境。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目光落在书桌上那个打开了一条缝隙的首饰盒上。盒内，那朵冰莲已然消失无踪，只残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王默的心紧了紧，冰公主的印记不会凭空消失，那缕寒气的目标明确是清漓额上的烙印。这意味着什么？是冰公主试图探查，还是想以自身力量缓解哥哥的痛苦，却遭到了“水之心”的自主防御？

她不敢深想，轻轻合上盒盖，将疑虑暂时封存。眼下，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面对。

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清漓醒了。他睁开眼，灰暗的眸子先是茫然地眨了眨，随即像是想起了昨日的种种，一丝窘迫和无力感迅速浮现在他脸上。他尝试着自己撑坐起来，手臂却依旧软弱，动作显得十分吃力。

“慢点，”王默连忙上前，扶住他的后背，帮他调整好姿势，在他腰后垫上枕头，“感觉怎么样？”

清漓垂下眼帘，避开她关切的目光，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沉默，依旧是他主要的语言。但王默能感觉到，他与昨日那种全然空洞的绝望相比，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想要尝试的意愿。

“今天，我们试试看自己吃东西，好不好？”王默端来温水和一碗熬得烂熟的米粥，将勺子递到他面前，鼓励地看着他。

清漓看着那柄小小的、人类称之为“勺”的器具，又看了看自己无力微颤的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他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右手，手指试图去握住勺柄。然而，那曾经操控万顷碧波的手指，此刻却连如此简单的抓握都显得笨拙不堪。指尖颤抖着，好不容易碰到勺柄，却无法施加稳定的力道，勺子“哐当”一声掉落在碗里，溅起几滴滚烫的粥液，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猛地缩回手，看着手背上那点微红，灰暗的眼中瞬间涌起一股挫败和自我厌弃的怒意。他闭上眼，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王默立刻抓起他的手，用湿毛巾小心擦拭，声音温柔而坚定，“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我们慢慢来，多试几次就好。”

她重新拿起勺子，塞进他的手里，然后用自己的手，轻轻包裹住他冰凉而颤抖的手指，引导着他，一起舀起一勺粥，再慢慢地、稳稳地送到他的唇边。

“像这样，”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感受力道，很轻，很稳就好。”

清漓的身体在她靠近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在她的引导下，缓缓张开口，接受了那勺粥。这一次，他的目光低垂，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似乎在仔细感受着她传递过来的、稳定的力量和温度。

一顿早餐，吃得缓慢而艰难，但最终，大部分食物是在他自己（尽管是在王默的辅助下）的努力下吃完的。当他放下勺子时，虽然依旧疲惫，但王默似乎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完成”的松缓。

然而，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是更加私密和尴尬的挑战——个人清洁。连续两日的卧床与虚弱，让一向洁净的水王子也无法忍受身上的黏腻与不适。但他只是蹙着眉，抿紧苍白的唇，无法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王默看出了他的窘迫，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泛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你……需要洗个澡。我……我帮你。”

这句话如同惊雷，让清漓猛地抬起头，灰暗的眼中写满了震惊和显而易见的拒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身体向后缩了缩。

“不行！”王默的脸更红了，但还是坚持道，“你必须保持清洁，不然会生病的！你放心，我……我会闭上眼睛！或者，我用毛巾帮你擦一擦？”

最终，在王默半是强制半是哄劝下，清漓被搀扶到了狭小的卫生间。面对那陌生的洁具、哗哗流淌的热水龙头，他显得更加无措。王默让他坐在事先准备好的凳子上，调好水温，将浸湿的毛巾递给他。

“你先自己试试……擦擦脸和手臂。”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极其笨拙的声音。毛巾似乎掉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带着懊恼的吸气声。

王默叹了口气，知道这对他而言太难了。她鼓起勇气，转过身，捡起毛巾重新浸湿、拧干。“还是……我来吧。”

清漓闭上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屈辱的红晕，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无法反抗，也无法配合，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

王默努力摒除杂念，动作尽可能地迅速而轻柔。温热的毛巾擦拭过他苍白的脸颊、优美的脖颈、线条清晰的锁骨……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每一次接触都让她指尖微颤，也让他的睫毛剧烈地抖动一下。

当擦拭到他背部时，王默的手顿住了。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靠近心脏的位置，竟然浮现出一个淡蓝色的、与她眉心“水之心”印记遥相呼应的、模糊的水莲花图案。而那把被他珍视的、象征水之主权的水契约钥匙，不知何时化作了一个小小的、如同纹身般的印记，烙印在他的手腕内侧。

水的印记，以另一种形式，依旧跟随着他。

整个过程中，清漓始终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那种从神坛跌落、连最基本隐私都无法保全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吞噬。直到王默帮他换上干净的衣物，重新扶他回到床上，他依旧紧闭着双眼，不肯看她。

王默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她收拾好卫生间，端来一杯水放在他床头，轻声说：“我去准备午饭，你休息一下。”

就在她转身欲走时，一只冰凉的手，极其轻微地，拽住了她的衣角。

王默身形一顿，惊讶地回头。

清漓依旧没有睁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拽住她衣角的几根手指，用着微弱却清晰的力道，传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依赖、感激与无尽难堪的复杂情绪。

他依旧无法用语言表达，但这无声的动作，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王默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拽住自己衣角的手背上，拍了拍。

“我很快回来。”

这一次，他手指的力道，缓缓地松开了。

午后，王默在厨房忙碌，清漓靠在床头假寐。忽然，一阵毫无预兆的、尖锐的心悸感攫住了他，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睁开眼，额间那道暗红色的“罪”字烙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与此同时，窗外阳光明媚的天空，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气温骤降。卧室的玻璃窗上，开始迅速凝结起一层繁复而精美的冰晶花纹，那花纹的形态，与昨日窗台上那朵冰莲，如出一辙。

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带着冰雪气息的仙力，正毫不掩饰地，迅速逼近这个小小的居所。

冰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