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卷着梧桐叶的碎影，在“砚秋”书店的玻璃窗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徐禄年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的诗集被指尖捻得发皱，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黏在街对面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上——黄仲景的车已经在那儿泊了快一刻钟。
他指尖划过书页上“七月流火”的批注，耳尖泛起的红意比书页上的朱砂印还深。早上黄仲景说“晚上或许会路过”时，他明明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可从午后开始，书架第三层的《纳兰词》就被他翻来覆去摆了七遍，连董小尛都看出他在走神。
“又对着马路发呆？”董小尛端着盘冰镇西瓜过来，把盘子往桌上一磕，西瓜的甜香混着冷气漫开来，“某人的车轱辘都快被你盯出火星子了，再看下去，怕是要把人家车漆看穿。”
徐禄年把诗集往脸上一盖，声音从纸页后闷闷地钻出来：“说了他就是路过。”
“路过？”董小尛抓起一块西瓜，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绕三公里路来‘路过’？禄年，你这木头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他那眼神，恨不得把你打包回家当镇宅之宝。”
话音刚落，门口的风铃“叮铃”炸响，黄仲景推门进来时带了阵晚风，浅灰衬衫的袖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手里提着个印着老字号标记的纸袋。
“下班了？”徐禄年猛地掀开诗集，手忙脚乱地想把书塞进藤椅缝里，却差点把书滑到地上。黄仲景眼疾手快地弯腰接住，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团小火苗，烫得他指尖发麻。
“嗯，刚好到附近。”黄仲景把书递还给他，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打了个转，才将纸袋递过来，“早上的荷叶茶很清润，这个当回礼。”
纸袋里飘出绿豆糕的甜香，徐禄年接过来时，指腹不小心蹭到他的虎口，那点温热顺着指尖爬上来，把心跳搅得乱七八糟。“谢、谢谢。”
黄仲景在藤椅旁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诗集，封面上“纳兰词”三个字露在外面。“在看这个？”
“随便翻翻。”徐禄年把书往身后藏，却被他看得更紧，只好硬着头皮把书拿出来，“前几天收的旧本，里面有批注……”
他翻开扉页，想指给黄仲景看那行娟秀的小字，对方却忽然凑近了些。呼吸擦过他的耳廓，带着点薄荷须后水的清冽，徐禄年像被烫到的猫，猛地偏过头，鼻尖差点撞上黄仲景的下巴。
两人离得太近了。他能看清黄仲景睫毛在眼下投的浅影，能闻到对方衬衫上淡淡的雪松味，连对方喉结滚动的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看这个。”徐禄年慌乱地指着扉页，声音都变了调，“原主人写的……”
黄仲景的目光落在那行小字上，指尖轻轻点了点纸面：“‘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倒是懂纳兰。”他说话时，气息又拂过徐禄年的颈侧，惹得对方像触电似的缩了缩脖子。
“是、是挺懂的。”徐禄年抓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想掩饰慌乱，却被甜得眯起眼。绿豆沙的清甜混着黄仲景身上的雪松味，在舌尖漫开一种很陌生的暖意。
“慢点吃。”黄仲景递过一杯温水，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这家的绿豆糕甜，配水刚好。”
徐禄年接过水杯，指尖的麻意还没退，低头喝水时，听见黄仲景忽然开口：“你好像很喜欢旧物？”
“嗯。”他吸了口温水，喉结动了动，“旧东西……像有温度似的。你看这书架，”他指着墙角那架民国老书架，“木纹里都藏着以前的故事，摸起来比新书踏实。”
黄仲景的目光跟着他的指尖落在书架上，夕阳的光刚好落在他侧脸，把轮廓描得很柔和。“确实，”他忽然转头看向徐禄年，眼神亮得像淬了光，“有些东西越旧越珍贵，比如……”
他没说下去，可那目光像网，轻轻罩下来，把徐禄年困在里面。蝉鸣从窗外涌进来，混着书店里的墨香和绿豆糕的甜，把空气泡得黏糊糊的。
徐禄年的心跳得像打鼓，他忽然觉得，董小尛说得或许没错。有些心动藏不住，就像此刻他发烫的耳根，像黄仲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窗外越叫越响的蝉鸣——夏天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可他心里的藤蔓，已经缠得密不透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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