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禄年把车停在机场到达层的廊桥下，车窗降下三指宽，秋阳的金辉斜斜落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指尖敲着方向盘，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黄仲景十分钟前发的消息：“落地了，取完行李就出来，给你带了块草原的石头，说能镇书虫。”
旁边的副驾上，放着件叠得整齐的浅灰色针织衫，是黄仲景上次落在书店的，徐禄年洗干净熨烫好，想着他从草原回来，或许会嫌机场空调冷。
远处传来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声响，徐禄年抬眼，看见黄仲景推着行李车走过来。他穿着件深绿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露出的下颌线比走时锋利些，眼尾沾着点未褪的红，大概是被草原的风吹的。
“等久了？”黄仲景弯腰坐进副驾，身上带着股干燥的草香，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和他走时的雪松薄荷味不一样，却更让人安心。
“刚到。”徐禄年把针织衫递过去，“空调凉，披上。”
黄仲景接过，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带着草原的风，轻轻一掠就收了回去。他没立刻穿，只是放在膝头，打开随身的帆布包，掏出块巴掌大的石头：“你看这纹路，像不像砚台的石眼？老牧民说这是‘风化石’，能留住风的形状。”
石头表面光滑，带着自然的褶皱，确实像块天然的砚材。徐禄年接过来，指尖抚过冰凉的石面，忽然笑了：“那得找个底座，摆在书店的镇纸旁边。”
黄仲景看着他低头端详石头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片落叶——大概是刚才开窗时飘进来的。“想我了吗？”他声音压得低，像怕被风听见。
徐禄年的耳尖腾地红了，握着石头的手紧了紧，没直接回答，只是发动了车子：“先去接小尛他们，他说心炎带了奶豆腐，再不去该被他偷吃光了。”
黄仲景低笑出声，没再追问，只是把针织衫往身上套，袖口故意撸到和徐禄年相似的位置，两人的手腕在阳光下并排放着，像早就默契好的模样。
另一边的行李提取处，董小尛举着个印着“砚秋书店”字样的帆布袋，踮脚在人群里张望。袋子里装着聂心炎念叨了一路的“巷口张记”辣酱，是他特意早起去排队买的。
“董小尛！”
一声清亮的呼喊穿过嘈杂的人声，董小尛猛地回头，看见聂心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正朝他挥手。她穿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脚沾着圈褐色的泥渍，显然是临走前还在草原上跑过，头发扎成高马尾，发梢缠着根红绸带，是那达慕赛马时牧民给的彩头。
“这儿！”董小尛挤过人群冲过去，刚要说话，就被聂心炎塞过来的东西砸中怀里——是个用羊皮纸包着的硬物，沉甸甸的。
“猜猜是什么？”聂心炎挑眉，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董小尛拆开一看，是块晶莹剔透的水晶吊坠，里面裹着根完整的羽毛，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虹光。“这是……”
“上次跟你说的水晶原石，”聂心炎得意地扬下巴，“找老匠人磨了三天，好看吧？给你的，戴着辟邪。”
董小尛捏着吊坠，指尖触到冰凉的水晶，忽然想起视频里她手腕上的伤口，语气不自觉沉了沉：“为了这玩意儿，把手划了个大口子？”
“都好了！”聂心炎把胳膊伸到他面前，创可贴已经换成了肤色的疤痕贴，“你看，就剩点印子。对了，给你带的奶豆腐，在登山包里，牧民阿姨说要配辣酱吃才够味。”
董小尛没接话，只是伸手，替她把松了的马尾重新系紧，红绸带在他指尖绕了两圈，系成个漂亮的蝴蝶结。“下次再敢不戴护具，”他声音有点闷，“就不给你带辣酱了。”
聂心炎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踮脚，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下，像草原上掠过的风，轻得几乎没痕迹。“奖励你的，”她转身就跑，声音飘在后面，“快去拿行李，黄哥他们该等急了！”
董小尛愣在原地，手还停在系蝴蝶结的位置，脸颊上的温度像草原的日头，烫得他半天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时，聂心炎已经拖着行李箱跑出老远，红绸带在人群里一晃一晃，像面招摇的小旗。
两辆车在停车场汇合时，聂心炎正把一塑料袋奶豆腐往董小尛手里塞。“给王婶的那两块我单独包了，这个是你的，记得放冰箱。”她絮絮叨叨地交代，忽然看见黄仲景副驾上的风化石，眼睛亮了，“这石头我见过！老阿妈说它旁边长着狼毒花，你们没采吧？”
“没敢，”黄仲景笑，“小禄年说有毒，看得紧。”
徐禄年正帮黄仲景把大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却被对方笑着握住了手。“走了，”黄仲景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捏了捏，“回家吃火锅。”
车子驶离机场时，聂心炎在后排给董小尛看赛马的视频，手机里传来牧民的欢呼和马头琴的调子。徐禄年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忽然对黄仲景说：“下次，我们也去草原吧。”
黄仲景转头看他，阳光刚好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草原的星子。“好，”他应道，“等书店不忙了，我们去看牧民转场，看那达慕，看风把云吹成你的样子。”
车窗外的树影往后退，像被拉长的时光。徐禄年握着那块风化石，指尖传来冰凉的温度，却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大概是归人的风尘，是掌心的温度，是那句藏在风里的“回家”。
远处的天际线泛着淡粉，像草原日落的余韵。徐禄年忽然想起黄仲景走时说的话：“等我回来，带你看比书里更鲜活的风景。”原来最好的风景，从不是远方的草原，而是风尘仆仆的归期里，有个人正握着你的手，说“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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