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MA总部,“静滞层”。
这里是分析员的主场,与外部充满金属撞击声和能量流动的维修区截然不同。无数全息光屏如同漂浮的冰川,在幽暗的空间里无声运转,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时序数据、概率云图和历史碎片。空气冰凉,带着精密仪器特有的味道,唯一的声音是分析员们敲击虚拟键盘的微弱嗡鸣。
时影穿过这片思维的森林,走向他的指定对接终端。强制分配Omega级任务带来的寒意仍未散去,像一块冰哽在他的喉头。他需要见一见这位将与他共同处理这诡异“第101案”的分析师。
终端前坐着一位女性,穿着标准的TMA分析员制服,深蓝色面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她看起来很年轻,但那双注视着数据流眼睛却冷静得超乎年龄,仿佛已阅尽万千时空的变迁。她就是林璎。
时影走近时,她甚至没有抬头,纤细的手指在全息菜单上快速滑动,调出了他的任务档案。
“清洁工时影,”她的声音和通讯器里一样,清晰而缺乏暖意,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是你的专职分析员,林璎。关于T-101任务,我们需要进行初步协同校准。”
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时影喜欢这种效率。
“我需要知道任务详情,加密部分。”时影开门见山。
林璎终于抬眼看他,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权限不足。Omega级加密,意味着在触发特定条件前,连我也无法窥其全貌。目前可知的只有目标时间区间,‘新纪元元年’,以及任务基础要求——‘评估并确保该时间段基础因果链的绝对稳定性’。”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一个没有具体事件描述,却要求确保‘绝对稳定’的任务。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时影先生。通常,只有存在明确干扰源,才需要我们出动。而‘确保稳定’,听起来更像是……预防性维护,或者说,掩盖。”
“掩盖”这个词,像一根针,刺中了时影心中最隐秘的疑虑。
他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林璎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应,她调出了时影之前100次任务的记录,数据如星河般在她指尖流转。
“我看过你所有的任务记录,”她快速筛选着数据,“成功率100%,能量运用效率平均高出基准线18.7%,对时间纤维的损伤率低于0.01%。非常……非人般的精准。”
她的评价不带感情色彩,纯粹是数据分析,却让时影感到一丝不适。他感觉自己像被拆解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据点。
“但T-101不同,”林璎话锋一转,目光再次锁定他,“目标时间点过于敏感,是TMA成立的根基,也是……根据你的公开档案,你的出生日。缺乏具体事件参数,意味着我们需要在完全未知的领域进行探索。你的‘非人精准’,在面对未知时,可能会是劣势。”
“什么意思?”时影皱眉。
“意思是,你习惯于修复‘已知’的错误,”林璎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避讳,“但这次任务,我们可能不是在修复,而是在**寻找**一个被刻意隐藏起来的错误。你需要准备的,不是清理工具,而是……质疑的眼光。”
质疑。这是TMA训练手册里明确要避免的情绪。时影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林璎面前的一个辅助屏幕突然闪烁起红色的警报标志。她立刻转头,手指飞快操作。
“检测到时间流微弱涟漪,”她语速加快,“坐标……与T-101任务区间存在73.5%的关联性。有人,或有什么东西,正在那个时间点附近活动。”
时影心头一凛。新纪元元年?除了他们,还有谁在关注那个时间点?
“能确定性质吗?”他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无法确定。信号极其微弱,且结构……异常。”林璎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是时影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类似“困惑”的表情,“它不像自然产生的时间涡流,也不像常见的悖论污染。其波形……与我数据库里的任何记录都不匹配。”
她将一段放大的波形图推到时影面前。那波形杂乱无章,但在杂乱的核心,时影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熟悉,却又让他脊背发凉的特征——**一丝若有若无的猩红色杂讯**,与他之前在伦敦任务中瞥见的那抹诡异猩红,如出一辙。
不是错觉。
两次任务,跨越截然不同的时代,却出现了同一种未知的异常信号。而现在,这信号指向了他生命开始的源头。
林璎也注意到了他的细微变化:“你见过这个?”
时影沉默了片刻,最终选择坦白:“在之前的任务中,见过类似的色彩。无法捕捉,无法分析。”
林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眼神中计算的光芒飞速闪烁。“……明白了。这或许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她关闭了警报,看向时影,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时影,T-101任务已自动提升至最高监控等级。从现在起,我们的一切操作,可能都在仲裁庭的注视之下。”
仲裁庭。TMA内部令人谈之色变的监察机构,拥有超越所有部门的权限,负责处理“最棘手的内部问题”。
时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个加密的任务,一个敏锐而直接的分析员,一种未知的猩红异常,以及……仲裁庭的影子。
他原本以为第101案只是另一个需要清理的悖论。现在看来,他踏入的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个早已为他编织好的、巨大的迷局中心。
而身边的林璎,是这个迷局里,他唯一能够接触到的,未知是敌是友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