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洛斯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西塔楼图书室。
卡米尔最后那个“好”字，平静无波，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心湖，激起惊涛骇浪。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看穿了他的把戏，还是真的仅仅出于学术探究精神？
【倒计时：23:41:06……】
系统的红色数字像催命符一样在脑海中闪烁。时间不多了。
帕洛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那个绘制着精美花纹的毒苹果发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任务”二字的冰冷和残酷。之前的种种“关怀”和“投喂”，虽然带着目的，但至少没有立刻致命的危险。可现在，他要把这个能让人“沉睡”（天知道系统定义的沉睡和死亡有多接近）的东西，亲手递给那个……耳廓会微微泛红，会认真纠正他错误，会把他的“关心”默默记在心里的卡米尔。
“系统，这个沉睡……真的不会对他造成永久性伤害吧？”帕洛斯忍不住再次确认，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
【根据《童话位面基础法则补充条款V3.1》，核心道具‘毒苹果’效果为：触发目标进入‘剧情强制性沉睡状态’，该状态可逆，需特定条件（真爱之吻）唤醒。对目标本体无永久性生理或心理损伤。备注：沉睡期间目标意识处于混沌梦境，体验感不佳。】
“体验感不佳……”帕洛斯咀嚼着这个词，心情复杂。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点不合时宜的愧疚，“反正醒了就没事了，剧情需要嘛……而且，等他醒了，我早就完成任务溜了，谁知道我是谁？”
他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将那些纷乱的情绪压下去，重新戴上那副游刃有余的面具。
第二天，帕洛斯向卡米尔发出了正式的下午茶邀请，地点就在他宫殿附带的小花园里，那里阳光正好，花香馥郁。
卡米尔准时到来。他依旧穿着简洁的白色礼服，绒毛帽子下的蓝眸平静如常，仿佛昨天图书室里那场暗流涌动的对话从未发生。
帕洛斯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他笑容温婉，举止优雅，亲手为卡米尔斟茶，递上精致的茶点。气氛看似和谐融洽，但帕洛斯能感觉到自己手心在微微出汗。
“卡米尔，”闲聊片刻后，帕洛斯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将一个用丝绒衬垫托着的银盘推向桌子中央，上面正是那个绘制着银色纹路的红苹果，“我思考了很久你昨天关于‘蜕变’与‘沉睡’的解读。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一起验证一下？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的语气轻松，带着点冒险的兴奋，眼神却紧紧锁住卡米尔。
阳光下的苹果，红得妖异，银色的纹路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卡米尔的目光落在苹果上，久久没有移开。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演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帕洛斯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倒计时：01:14:33……】
终于，卡米尔抬起眼，看向帕洛斯。他的眼神深邃，里面似乎翻涌着太多帕洛斯读不懂的情绪——了然、探究、一丝极淡的无奈，甚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纵容？
“好。”他依旧是那个简洁的答复，声音低沉而稳定。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拿起了那个苹果。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只是拿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水果。
帕洛斯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他将苹果递到唇边。
就在卡米尔即将咬下的前一刻，他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帕洛斯，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帕洛斯，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沉睡’，你会记得我吗？”
帕洛斯猛地一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当然会”、“你是我重要的家人”之类的漂亮话，但在卡米尔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下，那些虚伪的言辞竟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卡米尔似乎并不真的期待他的回答。他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然后，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咬下了一口苹果。
鲜红的果皮破裂，露出底下莹白的果肉。
卡米尔咀嚼的动作很慢，很优雅，他甚至还评价了一句：“口感清脆，甜度适中。”语气平静得像在品尝下午茶点心。
几秒钟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双湛蓝的眼眸中，锐利和冷静如同潮水般褪去，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他微微晃了晃，手中的苹果滚落在地。
帕洛斯下意识地起身扶住了他软倒的身体。
卡米尔靠在他怀里，重量很轻，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他最后看了帕洛斯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如同陷入了最沉静的睡眠。
【叮！本位面核心任务完成！目标卡米尔已进入沉睡状态！】
【准备脱离本位面……3……2……1……】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宣告着任务的结束。
帕洛斯抱着怀中陷入沉睡的“公主”，感受着那平稳的呼吸，心头却像是空了一块。卡米尔最后那个问题，那个眼神，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会记得吗？
或许会吧。
在脱离位面的白光彻底笼罩他之前，帕洛斯似乎听到怀中人用极轻的、梦呓般的声音呢喃了一句：
“数据……记录完成了……”
帕洛斯猛地睁大眼睛，但下一刻，他的意识便被抽离，陷入了传送的黑暗。
花园里，只剩下沉睡的公主，滚落的苹果，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与怅然。
（卡米尔位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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