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常年都飘落着冰冷的风雪,殿宇孤寂地立在茫茫的素白当中。
雪白的雪沫夹杂在凛冽的风中敲打青瓦,细细碎碎地拍打在雕花的木窗发出簌簌的轻响声,书房里的石墨香混合着兽耳铜炉里银骨炭的轻响声氤氲出一种宁静安心的暖意。
兽耳铜炉里正吞吐着安神的淡香缕缕盘旋上升氤氲着满室。
妙芜乖巧地跪坐在窗边的柔软的软垫上,面前被摊开着一本最寻常的简单的启蒙读书字帖,王权富贵的身姿挺拔地端坐在书案前手里正握着一卷厚重的世界地图正观望着。
他的目光沉在这些新鲜字句间,偶尔会抬起头看向书案的另一侧。
王权富贵“这个字读作安。”
王权富贵的声音平稳而又沉静,如同殿外无声落的雪听不出起伏。
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里的书卷走过来,微微地倾下身子抬起修长的手指隔着寸许的距离,修长又笔直的手指轻轻地划过虚点着启蒙字帖上的一个结构端正简练的文字。
清冷的声线惊得少女耳尖微颤,抬头正对上王权富贵沉静的眼眸。

王权富贵的眸光依旧清浅无波,只是稍稍地抬起眼看过少女一眼。
少女被逮个正着似的慌忙地挺直了腰板,然而手臂却不小心碰到旁边的装有着石墨的砚台,就在墨汁泼洒而出的刹那间只见有一道凌厉的剑风倏然掠过那砚台竟稳稳地落回到原处。
是王权富贵以指为剑用剑气精准地托住即要坠落的砚台。
王权富贵“专心。”
王权富贵的神色之间波澜不惊,动作间甚至是连眼皮都未抬半分。
妙芜“喔喔…”
妙芜的神色慌乱地重新低下头,目光看向那些很复杂的文字上面。
妙芜“安?”
妙芜说着有些许疑惑地歪过头,带着点点的柔软的不确定的尾音。
王权富贵“平安的安。”
王权富贵的解释很是言简意赅,没有不耐却也寻不见半分的热切。
王权富贵“安宁的安。”
王权富贵的神色无比清冷平淡,眼眸平静得就像是片澄清的湖泊。
妙芜似懂非懂地伸出纤细的手指拿起笔,认真又小心翼翼地临摹着书页上的这个字的笔画,手握着兼毫的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又干净因为用力微微泛着淡粉色的白带着几分的青涩。
平日里的妙芜有啃指甲的习惯,所以王权富贵都会定期给她修剪。
对妙芜而言这些文字横竖撇捺弯绕纠缠,比在湿滑的屋檐上要保持住平衡还要困难数十倍,然而妙芜却是脊背挺得笔直的表情极为专注地临摹着主人方才有教导过的文字。
只要是主人说过的事情妙芜都会认真地去完成。
妙芜“安?”
妙芜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点醒,仰起稚嫩的脸蛋儿看向身侧的他。
妙芜“是不是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呀?”
妙芜努力搜寻着刚学会的词汇,试图精准表达此刻充盈在心的感觉。
妙芜“外面正在下着好冰的雪,我在屋里有主人陪着很安宁很安全?”
妙芜的眼瞳里谦着蓬金的光芒,糯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恍然懵懂。
他翻动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住,目光看向窗外连绵的雪又完全落在了少女的脸上,他从少女的那双清澈得能倒映出天空阴霾的眼睛里看到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喜悦之情。
王权富贵什么也没说最终只是淡淡应声算是认可。
王权富贵“嗯。”
王权富贵的表情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清俊的唇角牵起了淡淡的笑意。
妙芜“妙妙也会一直陪着主人!”
少女说话时候弯起漂亮的眼眸,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清澈又明亮。
从令人心安的主人的口中得到肯定的话,妙芜的猫耳立刻满足地冒出来正快活地轻轻颤着,随即又低下头去埋着首继续更加用心地去描画着这个赋予着自己的美好感受的文字。
妙芜“主人。”
妙芜仰头看着主人平静的侧脸,忽想起那些从外人口中提过的称呼。
妙芜“兵人为什么叫兵人呀?”
妙芜的表情上带着些许的不解,眼神澄澈得能倒映出他挺拔的身影。
妙芜“你拿着剑不应该是叫剑人吗?”

妙芜漂亮的眉眼微微地皱起来,眼底闪烁着无尽的好奇和疑惑之情。
妙芜说话的时候身体不着痕迹地咕涌着,就像是奶猫儿寻找着热源似的慢慢地磨蹭着靠近,最终是下巴轻轻地搭在王权富贵那宽阔又坚实的肩膀上动作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亲昵和依恋。
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颚。
王权富贵“……”
王权富贵的身体并没有躲闪开,甚至是就连沉静的目光都未曾移动。
他侧头看着那双纯粹好奇没有亵渎的眸,最终只是抬起手用着修长的手指抵住光洁的额头,把那颗蠢蠢欲动几乎是要埋进颈窝处的小脑袋不着痕迹地推开些许分寸但却默许靠近的动作。
他只把目光重新落回到书卷上,周身的气息但却并没有半分的愠怒。
王权富贵“坐好。”
书卷的边缘被捏出细微的褶皱,王权富贵的声音无波无澜如玉击石。
王权富贵“继续写字。”
他的声音比雪落松枝还要清寂,可那面上的情绪却依旧是平淡至极。
妙芜“可是人家好累嘛。”
妙芜的下巴轻轻地抵上肩头上,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颈侧带着酥麻。
妙芜“我的爪子好酸嘛…”
妙芜“我要是写变形了再也握不住美味的鱼干怎么办?”
妙芜轻轻地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话时候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少女说着瘪着嘴把右手举到他的眼前来,仔细看就会发现这确实算不上是一双标准的人手,平日里习惯把手指像是当猫儿时候那样微微地蜷起来就看起来像是收着的无形的软垫。
但此刻少女故意让指尖轻颤着看起来真像是不堪重负。
妙芜“我还想握主人的手呢…”
妙芜看向他的眸子有些湿漉漉,尾音被拖得绵长带着甜腻腻的委屈。
说话时候少女的整个身子又向他靠了靠,他垂眸看着少女颤抖的指尖又看向委屈的脸蛋儿,少女仰头看着主人的表情又得寸进尺地往他的身侧又挤过去几分几乎是要蜷进怀里去。
王权富贵“再写五个。”
王权富贵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但却撤回抵在少女额头间的那只手。
他闭了闭眼默许着身旁的少女的小动作,身上宽大蓝白的锦袍也因为少女的倚靠带起褶皱,就像是在一片纯净的雪地上终于落下了鸟雀的爪痕掀起一丝微妙的扰动和温度。
妙芜知道这已经是主人无言的纵容。
当妙芜写完时他重新执笔蘸墨,抬手在那行歪斜的字旁边另起一行。
王权富贵的笔锋稳健而有力如同这个人,用最简单的字却能描绘出人间那最为质朴的愿望,也在这风霜雨雪的寒潭之中勾勒出一角烛火摇曳的温馨之光。
如同微弱却坚定的火苗在冰冷的黑暗里跳跃。
窗外的风雪依旧。
但此间的安宁正恰如笔下的新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