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雷厉“跪搓衣板”的风波,如同在凝重肃穆的宣政殿内投入了一颗味道古怪的糖,让百官在极致的尴尬与憋笑中,经历了一番过山车般的起伏。
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趣闻”并未持续太久,朝堂的议题很快便转向了更为沉重、也更为攸关国计民生的领域。
轮到工部奏事。
出列的是工部侍郎赵德明,一个年约四旬、面皮白净、身材微胖的官员,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谨慎,手持玉笏,声音平稳地开始汇报一项重大的水利工程——清河流域堤坝加固事宜。
工部侍郎赵德明“陛下”
赵德明躬身道,
工部侍郎赵德明“清河流域乃我朝粮仓之一,然其堤坝年久失修,去岁汛期已现险情。经工部勘测核算,拟拨付白银八十万两,用于加固堤坝三百里,以确保沿岸百姓安危及秋收无忧。此乃预算明细,请陛下御览。”
自有内侍接过他手中的奏本,呈递到御前。
楚桓接过奏本,并未立刻翻开,目光淡淡地扫过赵德明,又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怀中又开始有些走神的女儿。
八十万两,不是小数目,用于加固堤坝,利国利民,表面上看来,并无不妥。
殿内不少官员也微微颔首,清河流域确实重要,拨款修堤是正理。
一直对着父皇龙袍上金线绣纹研究的楚瑶,似乎被“堤坝”、“银子”这些词汇触动了某根神经,小脑袋歪了歪,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楚瑶【清河流域?堤坝加固?八十万两?】
内心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像是在回忆什么。
旋即,一道清晰而带着明显不满的心声,如同冰水泼入油锅,瞬间炸响在所有人脑海中:
楚瑶【咦?这个工程……听起来好耳熟啊……系统,调取一下相关资料!】
系统「叮——关联信息检索中……检索到‘清河堤坝加固工程’相关记录。备注:此工程预算存在严重虚高,实际所需银两不超过五十万两,工部侍郎赵德明联合地方官员、皇商,意图贪墨其中约三十万两。其计划使用劣质石料与土方,所谓‘加固’,实为‘豆腐渣’工程,预计明年汛期,新修堤坝至少有五处会决口,淹没良田数十万亩,造成灾民流离失所……」
系统的机械音在瑶光脑海中汇报完毕,小姑娘虽然对“贪墨”、“豆腐渣”这些词的具体含义理解不深,但对“决口”、“淹没良田”、“灾民流离”这些后果却本能地感到愤怒和着急。
楚瑶【什么?!】
楚瑶的心声陡然拔高,充满了孩童式的义愤,
楚瑶【他们要用坏材料修堤坝?还要贪掉那么多钱!然后明年堤坝会垮掉?好多田地被淹,好多人会没有家?!!这怎么可以!这些人是大坏蛋!比抢我糕点的坏太监还坏!】
气得小脸都鼓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要不是被父皇抱着,恐怕都要跳起来了。
心声所带来的冲击,远比之前的“跪搓衣板”要猛烈千百倍。
如果说雷尚书的家事只是让人尴尬的趣闻,赵德明此举,就是丧尽天良、祸国殃民的重罪。
三十万两雪花银,数十万亩良田,无数百姓的身家性命。刚才因为雷尚书之事而有些松弛的朝堂气氛,瞬间冻结。
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一般,“嗖”地射向了站在殿中的工部侍郎赵德明,目光中充满了震惊、鄙夷、以及毫不掩饰的杀意。
几位出身清流、素有风骨的御史,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赵德明,若不是在御前,几乎要当场破口大骂。
户部尚书更是心头滴血,国库的银子,竟是这般被蛀虫吞食,还要酿成滔天大祸
处于风暴中心的赵德明,听到心声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天雷劈中,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比王首辅昨日更加不堪。
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手中的玉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浑然未觉。
冷汗,如同瀑布一般,瞬间浸透了里外三层官服,感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
工部侍郎赵德明这怎么可能,他自认此事做得极其隐秘,勾结的都是心腹之人,账目也做得天衣无缝,这小公主是如何得知的,连具体贪墨的数额,使用劣质材料,甚至预计决口的位置和后果都一清二楚,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是鬼还是神!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辩解,想要喊冤,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任何清晰的音节,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求助般地看向御座,对上了皇帝那双冰冷得如同万载寒潭的眼睛。
楚恒眼神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洞悉一切的森然与杀机。
赵德明彻底绝望了,身体一软,若非旁边一位与他关系尚可的官员下意识扶了一把,恐怕会直接瘫倒在地,丑态百出。
御座之上,楚桓心中的怒火,并不比任何一位忠臣少,他比所有人都更冷静,轻轻拍着怀中因为生气而小胸脯起伏的女儿,以示安抚。
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去看瘫软的赵德明,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工部尚书,一位年事已高、有些昏聩的老臣。
楚桓(皇帝)“沈尚书”
楚桓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沉重的压力,
楚桓(皇帝)“此事,你可知情?”
工部沈尚书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工部沈尚书“老臣……老臣昏聩,老臣对此毫不知情啊陛下,赵德明此獠,欺上瞒下,罪该万死,老臣失察,恳请陛下治罪”
此刻只想拼命撇清关系。
楚桓不置可否,目光又扫过殿内群臣,将众人或愤怒、或惊惧、或若有所思的表情尽收眼底。
赵德明是摆在明面上的一颗棋子,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利益网络,现在拿下赵德明容易,但会打草惊蛇。
他要放长线,钓大鱼,瑶儿的心声,就是最好的鱼饵和指南针。
楚桓(皇帝)“此事,朕知道了”
楚桓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楚桓(皇帝)“工部预算,暂缓批复,着都察院、户部、工部,联合重新勘验清河堤坝实际情况及预算明细,朕要看到最真实的数据。”
没有立刻治赵德明的罪,这道命令,无疑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烤。
“臣等遵旨!”
被点名的几个衙门主官立刻出列领命。
楚桓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如同烂泥般的赵德明,不再多言,抱着依旧气鼓鼓的楚瑶光,宣布了退朝。
今日的“瓜”,味道是苦涩而血腥的。
百官们心情沉重地退出宣政殿,不少人经过赵德明身边时,都投去了鄙夷和唾弃的目光。
赵德明是被两个同僚几乎是拖着离开大殿的,官帽歪斜,官袍凌乱,眼神涣散,口中兀自喃喃:
工部侍郎赵德明“完了……全完了……”
楚瑶被父皇抱着离开,回头看了看那个被拖走的“大坏蛋”,心里还是有些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