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明的手指动了一下时,月光正透过病房的玻璃窗,落在他手背上。主治医生老李推开门进来,手里的病历夹“啪嗒”掉在地上——监护仪上的脑电波,正跳成一串紊乱却鲜活的波纹。
“醒了?”老李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探他的脉搏,指尖却被他轻轻攥住。那力道很弱,像片羽毛落在掌心,却让老李红了眼眶。
五年了。他守着这个植物人,守着老周临终前的嘱托:“他还有救,等他醒了,让他做个干净人。”
沈知明的眼睛没睁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气音,像被砂纸磨过。老李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他的嘴唇:“别急,慢慢来。”
月光在他脸上流动,映出眉骨间那道浅疤——是十五岁那年被“鲸港”的人拐走时,挣扎着撞在船舷上留下的。老李记得老周说过,这对双胞胎兄弟小时候总爱打架,沈知言打不过就往哥哥身后躲,沈知明就梗着脖子护着他,像只炸毛的小兽。
“知言……”沈知明终于挤出两个字,气若游丝。
老李的心猛地一揪。他知道这对兄弟的纠葛:一个成了缉毒警的顾问,一个成了贩毒集团的头目;一个在明处追查真相,一个在暗处沉沦五年。老周当年偷偷把沈知明从火并现场救回来,就是怕这对兄弟终有一天要刀兵相见。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沈知明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上渗满冷汗。老李赶紧按铃叫护士,却被他再次攥住手腕。这次的力道重了些,指甲几乎嵌进老李的皮肤。
“鲸鱼……”他含糊地说,眼睛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瞳孔在月光里缩成细线,“是……”
话没说完,又陷入了昏迷。但老李听清了——他想说的,是“鲸鱼”的身份。
后半夜,沈知言来了。他没进病房,只是站在走廊的阴影里,隔着玻璃看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病房里沈知明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他刚才醒了。”老李走出来,递给他一杯热咖啡,“说了两个词,‘知言’,还有‘鲸鱼’。”
沈知言的手指在咖啡杯壁上捏出红痕。他想起父亲照片背面的“对不起”,想起那串银质手链——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和“鲸鱼”手下戴的一模一样。有些答案,似乎就藏在沈知明没说完的半句话里。
“老周……”沈知言的声音很低,“他当年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信人能变好。”老李望着病房的门,“老周说,沈知明十五岁被拐时,口袋里还揣着给你买的糖,化得只剩张糖纸。”
沈知言的喉结滚了滚。他想起小时候,哥哥总把省下来的零花钱塞给他,说:“等我长大了,带你去看海。”后来,海看见了,却是隔着通缉令上的照片,隔着五年的植物人病房。
天亮时,林砚之来了。她没穿警服,手里提着个保温桶,里面是刚熬好的小米粥。“老李说他醒了,或许能喝点流食。”她站在沈知言身边,目光落在病房里,“他比你瘦。”
沈知言笑了笑,眼角却有点湿。“小时候他总抢我的饭,说要长壮了保护我。”
“那现在换你保护他了。”林砚之碰了碰他的胳膊,“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醒了,就有机会。”
阳光爬上窗台时,沈知明又动了动手指。这次,他似乎想抓住什么,指尖在床单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痕迹。老李凑近看,忽然睁大了眼睛——那痕迹歪歪扭扭,像个“警”字的偏旁。
走廊里,沈知言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的消息:“沈顾问,沈父的旧档案里,发现一张模糊的合影,角落里有个人戴着鲸鱼尾手链,和当年负责他牺牲案的张副局长,长得很像。”
沈知言抬头看向病房,月光已经退去,阳光正一点点铺满沈知明的脸。他忽然明白,老周和老李守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通往真相的路——哪怕这条路,要穿过五年的黑暗,要踩着愧疚和伤痛,也要走到尽头。
林砚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走吧,”她说,“去会会那位‘鲸鱼’副局长。”
病房里,沈知明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重复一个名字。老李把耳朵凑过去,听见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知言……等我……”
监护仪上的波纹,正慢慢变得平稳,像月光下渐渐平静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