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局长被带走后,局里的人整理他的办公室,在铁皮储物柜最底层发现了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钥匙挂在柜门上,和他常用的那串不一样,是把黄铜小钥匙,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沈”字。
箱子打开时,一股陈旧的纸味飘出来。最上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警服,肩章磨掉了漆,领口绣着的编号,和沈父牺牲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林砚之认得——那年她去沈伯父家吊唁,见过这件挂在衣柜里的警服,沈伯母说,是老沈最宝贝的一件。
下面压着本厚厚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张黑白照片:二十岁的张启明和沈父穿着警校制服,勾着肩站在操场边,笑得露出牙。照片背面写着:“1985年夏,与沈哥同入警校,约好共守江城。”
往后翻,多是些工作照:两人在案发现场蹲看痕迹,在庆功宴上碰杯,在暴雨里合力抬着受伤的群众……有张照片里,沈父抱着襁褓中的沈知言,张启明逗着怀里的沈知明,两个婴儿抓着对方的手,笑得流口水。
相册最后夹着张诊断书,是他女儿的——先天性心脏病,医生写着“需尽快手术,费用高昂”。日期正是沈父牺牲后第三个月。
箱子最底下,是个上了锁的铁盒。林砚之用那把“沈”字钥匙打开,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沓汇款单,收款方是“沈母”,汇款人写着“张”,时间从沈父牺牲那年一直延续到去年;一张泛黄的药方,是给沈知明调理身体的,字迹是老周的;还有半块鲸鱼尾木牌,和沈知言口袋里那半块能严丝合缝拼在一起。
木牌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知明被拐那天,老沈让我去码头接孩子,我路上耽误了十分钟。”
林砚之忽然想起张副局长被审讯时说的话:“我欠老沈的,欠知明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把木箱搬到沈知言面前时,他正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着病房里沈知明和母亲视频。沈母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启明那孩子,当年总往家里跑,给知言带糖,给知明讲题,比亲哥还亲……”
沈知言翻开相册,手指抚过照片里张启明年轻的脸,忽然红了眼眶。“他以前总来我家吃饭,”他声音发哑,“我妈说,他是怕我们兄弟俩想爸爸。”
林砚之把那半块木牌递给他。两块拼在一起,正好是条完整的鲸鱼,尾巴翘着,像要跃出水面。“张副局长说,这是你爸亲手刻的,本来想等你和知明长大,一人一半。”
沈知言的指尖在木牌上摩挲,忽然发现鲸鱼眼睛的位置,刻着个极小的“警”字。
这时,病房里传来沈知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张叔……他总偷偷给我塞钱,让我别告诉你……”
沈知言站起身,往病房走。阳光穿过走廊,照在木箱里的警服上,领口的编号在光里闪闪发亮,像颗从未熄灭的星。
林砚之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愧疚藏得太深,会变成刺,扎在心里一辈子;而有些约定,就算走了弯路,也终究会有人记得,用余生去补。
她把木箱锁好,放回张副局长的储物柜。柜门上的钥匙轻轻晃动,“沈”字在光里晃出细碎的影,像个迟到了三十年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