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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灾

同在异乡渡旧河

那场初雪,并未如诗画般停驻,反而演变成一场数年不遇的大暴雪,接连下了五六日,仍未有停歇的迹象。

鹅毛般的雪片不再是轻柔的装饰,而是变成了沉重的、压垮一切的白色灾难。峪州城银装素裹的表象下,是愈发深重的苦难。低矮的茅屋被积雪压塌,时有哭喊从废墟下传来。街道被深雪阻断,柴薪价格飞涨,贫苦人家连最后一点取暖的指望也断了。寒气无孔不入,体弱的老人和孩子最先撑不住,悄无声息地冻死在某个寒冷的清晨。

泥鳅巷更是首当其冲。污水横流的巷子被冻得硬邦邦,积雪深处可没膝。祝铮的恒通当铺,门槛几乎被前来求助或典当最后一点家当以换炭火的人踏破。人们脸上不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更深的麻木与绝望。

祝铮忙得脚不沾地。她将当铺后间原本堆放杂物的角落清空,铺上干草,让两个房屋被压塌的邻居暂时容身。柜台上的“生意”早已变了性质,更多的是以极低的价格“当”进一些根本不可能被赎回的破棉被、旧衣物,转头就“借”给那些衣不蔽体的人。她那点微薄的积蓄和当铺的本钱,像投入无底洞的雪球,迅速消融。

贺应维来的次数明显少了。雪灾导致城外军情传递困难,城内治安压力骤增,流民与饥寒交迫的溃兵开始铤而走险,小规模的抢掠时有发生。他身负军职,必须参与城防和弹压,每日奔波于冰天雪地,眉宇间带着难以化解的疲惫与冷峻。

……

这日黄昏,雪势稍歇,但寒风更烈,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贺应维带着一身寒气踏入当铺,玄色大氅上覆着厚厚的积雪。他摘下兜帽,露出冻得发红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

祝铮正蹲在火盆边,小心翼翼地给一个冻伤了脚的孩子涂抹着廉价的药膏。盆里的炭火微弱,勉强驱散一丝寒意。她抬头看见贺应维,立刻起身,倒了一碗一直温在炉子边的姜汤递过去。

“怎么样?”她问,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话里不仅是问城里的情况,也是问他。

贺应维接过碗,滚烫的碗壁让他冻僵的手指恢复了些许知觉。他仰头灌下几口,辛辣的暖流划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体内的寒气。“南城又塌了几处房子,死了十几人。府库的存炭快见底了,杯水车薪。”他的声音淡淡地,“城外有流民聚集,试图冲击城门求食,被……驱散了。”

他没说“驱散”的过程,但祝铮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沉重读出了血腥。乱世之中,饥寒交迫的民众与维护秩序的武力,冲突的结局往往残酷。

“我这里……也快撑不住了。”祝铮看着所剩无几的米缸和药箱,叹了口气,“能弄到更多炭火和粮食吗?哪怕一点点。”

贺应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各大户自顾不暇,城守……有他的考量。”资源有限,首先要保证军队和权贵的供应,这是乱世的铁律。他看着祝铮明显清瘦了的脸庞和眼底的乌青,心中一痛,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路过军营灶上,顺手拿的。还热着。”

油纸包里是两个粗糙但实实在在的肉饼。在这时节,是极难得的吃食。

祝铮也没跟他客气,接过来,却掰了一大半,分给了角落里眼巴巴看着的那个冻伤孩子和他的母亲。自己只留下小小一块,慢慢吃着。

贺应维看着她,没说什么。他知道,给她再多,她也会分出去。

“我明日要去城西大营一趟,商议应对流民和可能发生的疫病。”他看着她,语气凝重,“这几日,你务必小心。雪灾之下,人心易乱,紧闭门户,非必要不要外出。”

祝铮点头:“我知道。你……也小心。”

简单的叮嘱,在呼啸的风雪声中,却显得格外沉重。他们都知道,这场大雪,不仅考验着这座城池的承受力,更考验着在绝境中,人性还能残存多少光辉。

窗外,夜色笼罩,风雪更疾。小小的当铺内,灯火如豆,是两个相互依偎、试图在严寒末世中点燃一丝光亮。

贺应维离开后的第二天,雪虽小了,但北风刮得更紧,像刀子一样。祝铮天不亮就起身,将所剩无几的炭火匀出一些,把灶上一直温着的那点稀粥分给借住在铺子里的两户灾民。

孩子喝了点热乎的,脸色总算不那么青白了。大人们千恩万谢,眼里却仍是化不开的愁苦。祝铮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清点着柜子里几乎见底的米粮和草药,心里沉甸甸的。

雪灾之下,人心易乱。

快到晌午时,麻烦还是来了。

铺门被粗暴地踹开,寒风裹着雪花猛地灌进来,吹得油灯一阵摇曳。三个穿着破烂号衣、满脸横肉的兵痞闯了进来。

“掌柜的呢?出来!”带头的粗声粗气地吼道,一脚踢翻了门口的空箩筐。

借住的灾民吓得缩成一团,孩子哇一声哭起来。

祝铮心里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她放下手里的账本,从柜台后走出来,挡在灾民前面,语气平静也不失强硬:“几位军爷,有何贵干?若是典当,请按规矩来。若是寻衅,我这铺子虽小,却也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带头的上下打量着她,嗤笑一声:“嗬!小娘皮口气不小!哥几个奉命巡查,征用粮秣药材!识相的,就把粮食和药都交出来!”

祝铮心知这是借机勒索。雪灾封路,补给困难,这些溃兵或纪律败坏的守城兵卒,就成了祸害。她这铺子最近进出人多,难免被盯上。

“军爷说笑了,”祝铮稳住心神,周旋道,“小铺本小利微,哪有余粮余药?这几位乡邻是遭了灾,暂时借住,更是身无长物。军爷要征用,该去城守府库才是。”

“少他妈废话!”另一个瘦高兵卒不耐烦地推开祝铮,就要往柜台后闯,“老子亲眼看见有人往你这送东西!再不拿出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祝铮被推得一个踉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但她死死压住了。硬拼肯定吃亏。她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一根顶门用的粗木棍。

就在这时,那带头的看到了角落里那个冻伤孩子脚上涂抹的药膏,以及旁边空了的药碗,眼中凶光更盛:“还说没有!这是什么?!”他伸手就要去抓那孩子。

孩子的母亲尖叫着扑上去护住孩子。

“住手!”祝铮厉声喝道,一步挡在母子身前,眼神冷了下来,“东西是我买的,与她们无关!想要,冲我来!”

“哟呵?还挺讲义气?”带头的淫笑,伸手就来抓祝铮的胳膊,“那跟哥哥们走一趟,慢慢说!”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祝铮的瞬间,祝铮动了!她身子猛地一矮,避开抓挠,同时脚下一个扫堂腿,又快又狠,直接踹在那人的小腿迎面骨上。

“嗷!”带头的猝不及防,痛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另外两个兵痞一愣,随即怒骂着扑上来。祝铮知道自己不能退,身后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孺。她抓起墙角的顶门棍,拼尽全力地挥舞起来,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专往对方要害处招呼,她个子小,动作灵活,在狭窄的铺面里竟一时让对方近不了身。

“草你大爷的!真当老娘是吃素的!”她一边打一边骂,泼辣劲全回来了,眼神凶狠。一根木棍被她舞得虎虎生风,竟真逼得两个兵痞手忙脚乱。

但毕竟力气悬殊,又是以一敌三。很快,她的手臂被划了一倒长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那个被踹倒的兵痞也缓过劲来,满脸狰狞地抽出腰刀。

眼看就要吃亏——

“住手!”

一声低沉威严的冷喝从门口传来。

众人动作一滞。只见一个穿着低级军官服饰、面容冷峻的陌生校尉带着两名持矛士兵站在门口,目光如电扫过屋内。他的目光在祝铮流血的手臂上停顿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王老三!又是你们几个在滋扰百姓!”校尉厉声呵斥那兵痞,“还不滚回去!想挨军棍吗?!”

带头的显然认识这校尉,脸上闪过一丝畏惧,悻悻然收了刀,狠狠瞪了祝铮一眼,带着两个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那陌生校尉没再看祝铮,只是对身后的士兵吩咐了一句:“加强这附近的巡防。”便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执行了一次普通的公务。

铺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惊魂未定的喘息声。借住的妇人抱着孩子感激不尽,就差扑通一声给祝铮跪下磕头。

祝铮喘着粗气,丢开木棍,捂着流血的手臂,靠着柜台滑坐在地上。脱力感袭来,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坚定的东西,在她心中升起。

她不需要等待谁的拯救。她可以自己面对,可以战斗,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她知道,贺应维的庇护很重要,但真正的力量,必须根植于自身。

她看着门外依旧纷飞的大雪,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坚定。

“没事了,”她对着瑟瑟发抖的灾民们,扯出一个笑。

风雪依旧,故人未至虽,但她已独自闯过了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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