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彼岸,月桂仙宫的喧嚣与华光渐渐散去。诸天名士与使君的投影陆续化作流光消散,返回各自的居所或继续他们的逍遥。一场盛大的喜宴,终有曲终人散时。
【忘川客栈】内,却比往日更加寂静。白璟送走了最后几位前来道贺、顺便想八卦一下他心情的熟客后,脸上那营业性的、灿烂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没有点灯,任由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客栈大堂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独自走到柜台最里侧的角落,那里背光,阴影浓重。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高大挺拔的身影,此刻蜷缩成一团,像一颗在阴暗角落里悄然生长、散发着无声委屈的蘑菇。
几百年的执念,哪能说放下就彻底放下?
那场盛大的婚礼,他笑得最大声,祝福得最真诚,酒喝得最凶。可当繁华落尽,独自一人时,那份深埋心底的、混合着失落、释然、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酸楚,才如同夜潮般悄然涌上,将他淹没。
他为江眠(元君)高兴,真心实意。常羲姐姐温柔强大,与元君般配至极。他早就知道,自己那点“贴贴”的执念,终究只是漫长岁月中的一段插曲。可知道归知道,心……还是会疼的。就像养了许久的花,终于找到了最适合它的花园,你为它高兴,却也会怀念它只在你这儿绽放的日子。
角落里,只有他压抑得极轻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靠近。一道清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些许月光。
白璟没有抬头,却嗅到了那缕熟悉的、清冽中带着淡淡桃花冷的剑意。
是【剑仙江眠】。
剑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对白璟的靠近表示抗拒或无奈,也没有询问他为何在此“长蘑菇”。他只是站着,像一株沉默的玉树,像一座清冷的山峦,用自己的存在,隔开了外界的喧嚣,也隔开了白璟内心那片过于汹涌的暗潮。
过了好一会儿,白璟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间传来:“……我没事。”
剑仙依旧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白璟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但脸上却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酒喝多了,有点上头。”
剑仙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平静,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包容一切。他依旧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递过来一壶温好的、散发着清雅香气的醒酒茶。
白璟愣愣地接过茶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他低头看着茶壶,又抬头看看剑仙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安心的脸,突然就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带着点鼻音的笑。
“喂,”他吸了吸鼻子,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几分赖皮,“我现在可是失恋人士,超级脆弱的。尾巴……给rua一下安慰安慰呗?”
剑仙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狐耳下意识地抖了抖,但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躲开或拒绝。他瞥了白璟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得寸进尺”的无奈,但最终,只是转过了身,将那条蓬松柔软的银白色尾巴,若有若无地往白璟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点。
幅度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白璟感觉到了。
他捧着温热的茶,看着眼前那人清冷的背影和那条“默许”的尾巴,心里那点酸涩的蘑菇,仿佛被月光和这无声的温柔悄悄抚平了。
他并没有真的去rua,只是就着壶嘴喝了一口温茶,茶香沁人心脾。他望着窗外的明月,轻声道:“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剑仙背对着他,望着同样的月亮,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
月光洒满客栈,一坐一站,一默然一浅笑。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有人曾短暂地化身为蘑菇,但幸好,有一柄剑,一座山,一轮月,静静地陪他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