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秋野星的恶疾，是在一个深秋悄然加剧的。

起初，只是比往常更畏寒一些，精致的小脸褪去最后一点血色，如同上好的白瓷，冰冷易碎。宫里的太医来来去去，汤药如流水般送入公主的寝殿，却如石沉大海，不见任何涟漪。曾经，她还能在樱花树下站立片刻，如今却连从榻上起身走到窗边，都需要宫女搀扶，细弱的喘息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天皇与皇后，尤其是身为生母的皇后，心如同被放在文火上炙烤。眼看着掌上明珠的生命力如沙漏般一点点消逝，他们赏遍了天下名医，求遍了诸天神佛，却无一人能给出病因，更遑论解法。绝望像深秋的寒雾，弥漫在皇居最核心的殿宇之中。

就在这片愁云惨雾里，一个身影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皇后的面前。无人知他如何绕过重重宫禁，仿佛他本就该在那里。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男人，身形干瘦，面容隐在宽大的斗笠下，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嘴角。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混合着香火与陈旧纸张的诡异气息，令人极不舒服。

“皇后娘娘为公主殿下的贵体忧心，夜不能寐，贫道深感怜悯。”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

皇后心中警铃大作，皇家的威仪让她强作镇定：“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内宫！”

道人微微躬身，姿态却无多少敬意：“方外之人，名号不足挂齿。贫道云游至此，见宫城之上紫气晦暗，隐有阴蚀之象，特来为娘娘分忧。”

“紫气晦暗？阴蚀？”皇后捕捉到这些不祥的字眼，联想到爱女的情形，声音不禁带上一丝颤抖，“你可知是何缘故？”

道人抬起头，斗笠下的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针，刺向皇后：“根源，正在于公主殿下本身。殿下命格至阴，非凡俗肉身所能承载，乃‘阴蚀’之体。此体质汲取生机以自存，寻常五谷杂粮已无法供养其魂，故肉身日渐衰败。”

皇后踉跄一步，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你……你是说……”

“通俗而言，”道人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加深了，“公主殿下，需以‘人’为引，方能续命。”

“荒谬！”皇后厉声斥责，浑身却因恐惧而发冷，“妖言惑众！此等邪魔外道之言，也敢在御前放肆！来人！”

然而，道人并未惊慌，只是平静地继续说道：“娘娘可知，殿下近日是否愈发畏光，喜暗沉？是否对寻常膳食毫无兴趣，却对……生腥之物，偶有异动？”

皇后的呵斥堵在了喉咙里。她想起宫女战战兢兢的回报，说公主前日打翻了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羹汤，却对着呈上来的、用于制作胭脂的新鲜花瓣碾出的汁液，失神了片刻。她还以为那是孩子生病的怪癖……

道人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之门。她挥退了闻声进来的侍卫，殿内重归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

“即便……即便你所言非虚，”皇后的声音干涩，“身为父母，岂能……岂能行此禽兽之事！我皇室颜面何存！”

道人向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娘娘，非是滥杀。可寻死囚、罪奴，或以秘法炼制‘精粹’，使其形似丹药，殿下服之，无异于寻常药物。此举非为害人，实为救公主性命。况且……”

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若供养得当，殿下非但可祛病延年，甚至可能……摆脱凡胎束缚，获得非凡之力，护佑皇室永昌。贫道有一秘法，可助殿下平稳过渡，纳‘引’为己用。”

护佑皇室永昌……皇后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袖。一边是根深蒂固的伦理人常，一边是爱女日渐微弱的呼吸和一個充满诱惑的未来。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睡颜，那股揪心的疼痛最终压倒了一切。

伦理、颜面，在作为一个母亲最原始的保护欲面前，不堪一击。

“……你需要什么？”皇后闭上眼，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

道人斗笠下的笑容，终于彻底绽开，冰冷而得意。

“娘娘圣明。只需一间静室，些许材料，以及……您的绝对信任。”

从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彻底滑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秋野星的生命得以延续，付出的代价，却是她作为“人”的资格，以及未来无数个森伦太郎，生生世世的痛苦轮回。那道人为皇室打开了一扇禁忌之门，却未曾告诉皇后，这扇门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关上，而最终被门内黑暗吞噬的，或许远不止是那些作为“引”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