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活物般蠕动，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腥臭，从门口汹涌扑入。那凝聚成形的怪物，依稀能看出巨大的人形，但身体由无数扭曲、痛苦的残肢断臂拼接而成，每一处关节都反向扭曲，头颅的位置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它发出的嘶吼不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震荡灵魂，让躲在远处走廊拐角、偷偷观望的几名玩家瞬间瘫软，几乎丧失意识。
苏厌站在房间中央，迎面而来的狂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一双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睛。
怪物挥动由数条手臂缠绕而成的巨臂，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砸落！
苏厌没有硬接。她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在巨臂落下的瞬间，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飞，精准地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轰！”
巨臂砸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水泥地面寸寸龟裂，碎石四溅。
一击落空，怪物黑洞洞的“面部”转向她，发出更加愤怒的咆哮。它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数条扭曲的肢体如同巨大的触手，从不同角度封堵苏厌的退路，带着粘稠的、能够腐蚀精神的黑暗能量。
苏厌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她的古武步法精妙绝伦，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她没有急于反击，而是在观察，感受着这个最终怪物的攻击模式、力量强度，以及……它与这个“镜像医院”规则的关联。
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条扫来的、布满眼睛的肢体后，苏厌眼神微凝。
“弱点在连接处。”
她看出了那些拼接肢体的能量流转在关节处存在细微的滞涩。
机会转瞬即逝。当怪物再次挥舞巨臂横扫时，苏厌不再后退，反而猛地前冲，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行，险险避开横扫，来到了怪物身体下方——那些肢体连接的复杂核心区域。
她右手并指如剑，将体内那股并非源自系统、而是与生俱来的、支撑她“不死”特性的暖流，凝聚于指尖。那力量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与秦雨气息隐约抗衡的“异常”属性。
“嗤！”
指尖点出，快若闪电，精准地刺入一条主肢体与躯干连接的扭曲关节！
没有血肉被破开的声音，只有一种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刺耳声响。被点中的关节处，黑暗能量剧烈沸腾、蒸发，那一条粗壮的肢体瞬间僵直，然后如同被抽去骨节般软塌下来。
怪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嚎叫，整个身躯的黑暗都波动起来。
苏厌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形暴退。
她验证了两件事：一，她的力量对这里的怪物有效，甚至因为其“异常”特性，效果显著。二，这个怪物，很强，但还没强到能杀死她。
这就够了。
目的达到，她不再浪费时间。目光扫过房间布局，心中已有计较。
怪物因受创而狂性大发，不顾一切地扑来，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门口。苏厌却利用它庞大的体型和狂乱的攻击，引它撞向承重柱和墙壁。
在怪物又一次猛扑落空，狠狠撞在墙壁上，导致整间院长室剧烈摇晃、天花板簌簌落灰的瞬间，苏厌心念一动。
“提交任务。”
【任务提交确认。副本“废弃的镜像医院”结算中……】
【检测到玩家“苏厌”独立获取关键物品，击杀低阶怨灵x7，重创镜像聚合体……评价生成中……】
【奖励发放……】
系统的提示音被扭曲拉长，周围的景象开始急速模糊、褪色。怪物的咆哮、飞溅的碎石、弥漫的黑暗……所有一切都像被橡皮擦抹去一般。
最后映入她感知的，是那怪物在她消失地点疯狂肆虐，却只能徒劳地撕扯空气的无能狂怒。
……
失重感。
然后是一种脚踏实地的凝实。
苏厌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无边无际，上下左右皆是虚无的白。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面前，浮现出一面半透明的光屏。
【玩家：苏厌（编号7347）】
【完成副本：废弃的镜像医院（新手）】
【任务评价：S（基于效率、探索度、战斗贡献综合评定）】
【奖励：积分 1000点，基础属性点x5，随机技能宝箱（白色）x1】
光屏上的信息很简单。积分和属性点似乎是一切强化体系的基础。那个白色宝箱，看起来是最低等级的奖励。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个宝箱，也没有加点。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纯白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其他玩家或许被传送到了别处，或许……没能活下来。
绝对的寂静，让她脑海中那个清冷的声音更加清晰。
“我叫秦雨，是这里的监管者。”
“你的状态很特别。我想，我们以后会常见面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这纯白画布上刻下的印记。
苏厌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就是这只手，刚才轻易地点破了那个看似强大的怪物。不死，加上古武，让她在这个恐怖游戏里似乎拥有了肆无忌惮的资本。
但秦雨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这个世界远不止打打杀杀那么简单。监管者，规则，以及秦雨那句意味深长的“状态特别”……
她为什么会不死？这个无限世界到底是什么？秦雨又为何对她另眼相看？
一个个问题浮现出来。
过去，她对所有问题都报以“厌烦”的态度，因为答案毫无意义。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无所谓。
但现在，不同了。
秦雨，那个自称监管者的女人，像一颗投入深潭的星星，光芒虽然微弱，却实实在在地照亮了她漆黑一片的世界，让她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知道”的欲望。
她关闭了光屏，没有领取奖励，只是心念一动。
【是否返回现实世界？剩余停留时间：23:59:12】
“是。”
纯白空间如水波般荡漾消失。
下一秒，她重新感受到了熟悉的重量——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窗外，阳光依旧明媚，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那盆半枯的绿萝还在原地，手机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屏幕上还显示着与爷爷的通话结束界面。
一切都和她被拉入那个世界前一模一样。
仿佛那废弃医院、镜中鬼影、拼接怪物……都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但苏厌知道，那不是梦。
口袋里有轻微的异物感。她伸手，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张。
【院长遗失的诊断书】。
它被带出来了。
苏厌看着这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纸，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然后，她将其小心地折好，放进了书桌抽屉的最深处，和奶奶留下的几件旧物放在一起。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看向外面的阳光。
阳光依旧刺眼，世界依旧喧嚣而令人厌烦。
可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的心底，那片荒芜的冻土之下，有一颗名为“秦雨”的种子，悄然落下了。
它是否会发芽，能长成什么，苏厌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屏幕上显示“爷爷”时，她接起电话，听到老人关切地问“彤彤，刚才怎么突然没声了？”的时候，她第一次，没有感到那种沉重的、几乎要将她拖垮的厌世感。
她甚至，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回答：
“爷爷，我没事。”
“只是……信号突然不好了一下。”
挂断电话后，苏厌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
生或死，依然无所谓。
但下一次，当那个世界再次召唤时，她不会再带着纯粹的“厌”踏入。
她会带着一个疑问，去寻找那缕……或许能照亮她所有黑暗的。
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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