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手

村尾的空屋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几间勉强立着的棚户。墙壁是泥坯混着稻草，屋顶漏着大大小小的窟窿，能直接看到外面昏黄得不正常的天色。屋里除了几张铺着腐烂稻草的破炕，别无他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

十个人，三间破屋。分配自然产生了矛盾。

“我们几个有经验的住一起，方便商量。”红蝎率先开口，目光扫过暴熊、学者和影爪，最后落在苏厌身上，带着一丝审视，“苏厌，你也过来。”

她的安排带着明显的拉拢强者、组建核心小团体的意图。暴熊哼了一声，没反对。学者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影爪则默默站到了红蝎身后。

莉莉立刻抱紧了铁山的手臂，娇声道：“我和铁山一间！”那对中年夫妇老王和他的妻子，惶恐地看着剩下的人，又看看那两间最破的屋子，脸色发白。

苏厌对红蝎的邀请没有任何反应。她径直走向最靠边、看起来也最摇摇欲坠的那间小屋，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喂！你什么意思？”暴熊不满地吼道。

苏厌回头，眼神平淡无波：“我喜欢清静。”

她不需要团队，也不需要商量。合作在她看来，意味着麻烦和牵绊。

红蝎皱了皱眉，最终没再说什么：“随你。老王，你们夫妻和慧明师傅住中间那间。莉莉小姐，你们住另一边。记住规则，天黑后不要出门，保持警惕。”

众人各自进了屋子。苏厌的小屋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炕和一个歪倒的木墩。她不在意，走到炕边，手指拂过铺着的腐烂稻草，指尖传来潮湿冰冷的触感。

她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墙边，透过一道宽大的裂缝观察着外面的村落。天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那种昏黄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浸透了墨水的黑暗取代。村子里死寂一片，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悄然蔓延。

“河神祭……真相……”她低声自语。查明真相，意味着必须主动接触这个村子的核心秘密，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但这正是她在此的原因——在危险中，或许能再次见到那缕微光。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不知从村子的哪个角落传来，像是木槌敲在空心的树干上，带着某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节奏。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仿佛猫挠门板的声音在她这间屋子的门外响起。

不是风声。

苏厌眼神一凛，无声地移动到门后。她没有开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听着。

那挠门声持续了几下，停了。然后，一个极其嘶哑、仿佛声带被撕裂的声音，贴着门缝钻了进来，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急切：

“新来的……快出来……我知道祭品在哪……出来……我告诉你……”

窗外的呼唤。

规则：午夜之后，不要回应窗外的呼唤。

现在，显然已经是“午夜之后”了。

门外的声音见没有回应，开始变得焦躁，挠门声也变得尖锐起来，像是用指甲在狠狠抓挠木板。

“出来！出来！你们都要死！河神需要祭品！新鲜的祭品！”

声音逐渐变得恶毒而疯狂。

苏厌背靠着冰冷的土墙，面无表情。她甚至有点想知道，如果自己此刻拉开门，外面会是什么东西？杀了它，会不会让这无聊的夜晚有趣一点？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秦雨说过，她的状态“特别”。在弄清楚监管者如何看待这种“特别”之前，她不想过度引人注目——尽管她刚才独居一室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门外的骚扰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最终在那沉闷的“咚咚”声再次响起时，戛然而止。一切重归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然而，苏厌知道不是。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气，证明着刚才确有邪祟靠近。

第一夜，就在这种诡异的寂静和间歇性的诡异声响中度过。没有人出事，但每个人都几乎一夜未眠，除了苏厌。她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呼吸平稳。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是那种令人压抑的昏黄。众人在空屋前集合，除了脸色更加苍白、眼带血丝之外，倒都还齐全。

“昨晚，你们都听到了吗？”老王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妻子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莉莉脸色难看地点点头，铁山则沉默地站在她身前。慧明和尚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诵经还是在嘀咕什么。红蝎、暴熊几人脸色凝重，显然也经历了类似的“呼唤”。

“看来规则是真的。”学者扶了眼镜，“‘不要回应’是生存的关键之一。”

“光躲着没用，七天时间，我们必须主动调查‘河神祭’。”红蝎看向村子深处，“白天应该是相对安全的活动时间。分头行动，搜集线索，中午回到这里交换情报。”

她迅速分配任务：“暴熊、影爪，你们去村子东头看看。学者、慧明师傅，你们去西头，注意村民的动向和建筑特征。老王，你们夫妻和莉莉小姐、铁山留在附近，检查这些空屋和周围环境，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我和……”她顿了顿，看向苏厌，“苏厌，我们去村子中央，找那个村长，或者看看有没有祠堂、祭坛之类的地方。”

苏厌对此不置可否。探查村子中心，意味着可能接触到核心危险，正合她意。

众人分散行动。苏厌和红蝎一前一后走向村子中央。白天的葬头村依旧死气沉沉，偶尔有村民从低矮的房屋里探出头，都是面色蜡黄、眼神麻木，看到她们，立刻又缩了回去，仿佛躲避瘟疫。

村子中央有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空地中央，赫然是一口被巨大青石板死死封住的老井。井口的石沿上，刻着一些模糊不清、扭曲怪异的符文，看起来年代久远。

井边，还散落着一些已经发黑、看不出原貌的污渍。

红蝎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符文和污渍，眉头紧锁：“这井……有问题。”

苏厌的目光则落在井口那块巨大的青石板上。石板边缘，似乎有几道深深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抓挠过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湿漉漉的摩擦声，从井盖下方传了出来。

“呲啦……呲啦……”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石板下面，用带着粘液的肢体，一下下地刮擦着石板的内部。

红蝎猛地站起身，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苏厌却上前一步，靠近井口，微微俯身，将耳朵贴近那冰冷的青石板。

下面的刮擦声，更清晰了。

甚至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如同溺水者挣扎般的呜咽声。

突然！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石板下传来！整个青石板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惨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手，猛地从石板与井沿之间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挤了出来！五指疯狂地抓挠着空气，带着一股浓烈的河底淤泥的腥臭！

那只手的目标，赫然是离得最近的苏厌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