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佝偻的背影在前方缓慢移动,那根扭曲的木杖敲击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像是为这场通往未知危险的行程打着节拍。越往西走,空气中的腥气越发浓重,几乎凝成实质,粘稠地附着在皮肤和呼吸道上,令人作呕。两侧的房屋愈发破败,许多已经彻底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如同死去的巨兽骸骨。
苏厌沉默地跟在后面,步伐稳定,眼神平静地扫过沿途的景象。她能感觉到那些废墟和阴影里投来的、更多充满恶意的注视,比村子中央更加赤裸和贪婪。
走了约莫一刻钟,耳边传来了微弱的水流声。不是清澈的潺潺声,而是某种粘滞的、缓慢蠕动的声音。
穿过最后几栋歪斜的屋子,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浑浊不堪的河流出现在面前。河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褐色,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如同油脂般的泡沫,以及一些难以辨明的腐烂物。河岸是黑色的淤泥,散落着学者提到的、刻着扭曲符文的木桩,这些木桩围成了一个半圆,将一段河岸圈在其中。
而就在那段被圈起来的河岸上,赫然摆放着三个巨大的、用那种粗糙麻布缝制的口袋!
口袋湿漉漉地紧贴着,隐约勾勒出人形的轮廓,还在微微渗着暗红色的液体,将下方的淤泥染得更深。浓烈的血腥味和河水的腥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普通人晕厥的可怕气味。
“就是那里……”村长停在离河岸十几米远的地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他用木杖指向那三个麻布口袋,“把贡品……搬到祠堂去。一定要……洗干净。”
他说完,竟不再停留,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不祥,拄着木杖,步履蹒跚地迅速原路返回,很快消失在破败的屋舍阴影里。
空荡荡的河岸边,只剩下苏厌,以及那三个散发着浓郁死气和血腥味的“贡品”。
河水粘滞流动的声音仿佛放大了无数倍。苏厌能感觉到,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从浑浊的河面下投射上来,锁定在她身上。
她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
规则是“不要轻易拒绝”,但没说要乖乖照做。村长特意强调“洗干净”,这本身就很可疑。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河面。在那油脂般的泡沫之下,似乎有巨大的、苍白的影子缓缓游弋。
等了片刻,周围除了水流声并无其他异动。苏厌迈开脚步,走向那三个麻袋。黑色的淤泥淹没她的鞋底,发出“噗呲”的声响。
就在她距离最近的那个麻袋只有三五步远时——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
一道惨白的、粗长的、覆盖着滑腻鳞片的东西,如同鞭子般从河水中猛地抽出,带着腥臭的水花,直扫苏厌的双腿!那东西速度极快,力量惊人,若是被扫中,足以让普通人双腿骨折,瞬间被拖入河中!
苏厌眼神一冷。
一直压抑的厌烦,在这一刻化为了行动的动力。
她不退反进,在那惨白触手扫来的瞬间,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轻盈跃起,足尖在触手表面一点,借力向前翻腾,稳稳落在那个麻袋旁边。
触手扫空,重重砸在淤泥上,溅起大片污秽。
河水剧烈翻腾,更多的惨白触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纷纷破水而出,张牙舞爪地朝着岸上的苏厌缠裹而来!它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她,似乎也包括那三个麻袋“贡品”。
苏厌站定,看着那些席卷而来的触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不耐烦。
“真是……没完没了。”
她低语一声,右手并指如剑,体内那股暖流瞬间凝聚。这一次,她不再留手。
一道无形无质,却带着凌厉锋芒的气劲,随着她指尖划出,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悄无声息地斩向最先靠近的两条触手!
“嗤!嗤!”
两声轻响。那两条足以绞碎钢铁的触手,应声而断!断口处光滑如镜,喷涌出大量粘稠的、暗绿色的汁液。
“嘶——!!!”
河面下传来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尖锐嘶鸣,剩下的触手如同受惊般猛地缩回水中,只留下断掉的两截在岸边疯狂扭动,如同离水的蚯蚓。
河水翻涌得更加厉害,一个庞大的、模糊的阴影在河面下躁动地游弋,却似乎对苏厌产生了忌惮,不敢再轻易露头。
苏厌看都没看那两截断触手,也没理会河中的怪物。她弯腰,伸手抓住了最近那个麻袋的封口。
入手一片湿冷粘腻。
她用力一扯!
粗糙的麻线崩断。麻袋敞开,露出了里面的“贡品”。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的脸色青紫,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像是被水草勒过的青紫色痕迹,但最诡异的是——
她的心脏位置,是空的。
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掏走。
浓郁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苏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具残缺的尸体。这就是河神需要的“祭品”?一颗鲜活的心脏?
她依次扯开另外两个麻袋。
里面是两个男人,死状与第一个女人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被掏走了心脏。
三个“贡品”,三颗缺失的心脏。
所谓的“洗干净”,难道是指……不需要这些心脏?
苏厌直起身,看向那依旧在翻涌的河面。河里的怪物畏惧她的力量,暂时不敢上前,但那庞大的阴影并未远离,依旧在觊觎着。
她又看向那三个敞开的麻袋和里面的尸体。
任务要求是把贡品搬到祠堂。
但现在贡品已经“不完整”了。
她沉思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弯下腰,不是去搬动麻袋,而是伸出手,分别在三具尸体的额头、胸口、丹田位置,用指尖快速点过。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又像是在……留下印记。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停留,也不再理会那三个麻袋和河中的怪物,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径直向村尾走去。
淤泥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身后的河水依旧暗流涌动,但那庞大的阴影,终究没有再次发动攻击。
她独自一人完成了“邀请”,但结果,却未必是村长,或者这所谓的“河神”,所期望的。
而她留下的那三个印记,在昏黄的光线下,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在尸体冰冷的皮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