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

十月中旬报名系统开放的那个夜晚，宿舍熄灯后，她依旧静静地坐在电脑前，目光滞留在屏幕上，神情恍惚。窗外的雨点敲打着棚顶，发出密集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小却尖锐的质问在耳边响起——“你行吗？”“你在逃避什么？”“你敢保证明年不会为此后悔吗？”她的手指缓缓移动鼠标，将光标停留在“提交”按钮上。

指尖冰凉得几乎失去知觉，但动作却异常稳定，仿佛这一厘米的距离背后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仿佛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却又在瞬间被抽空，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虚空。

“咔哒”一声轻响，屏幕上的页面倏然跳转，化作一抹清冽的绿色，“成功”二字静静浮现。那一瞬间，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将所有堆积在胸腔里的所有“不服气”都倾泻而出。那股气息绵延而悠长，吹过肋骨之间，只余下一片空荡荡的回声，在她的身体里轻轻震荡，久久不散。

她没有告诉父母这个决定，只说“想回家住几天”。妈妈端来她爱吃的小蛋糕，甜到发腻的动物奶油顺着喉咙滑下去，她却尝到微苦——像吞下一口未熟的青春。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学骑自行车的午后，摔得膝盖渗血，爸爸在后面喊：“别怕，往前蹬！”如今她依旧在前蹬，只是前面再也不是阳光大道，而是一条被浓雾封锁的独木桥，木板吱呀，桥下看不见底。

返校那天，她把求职正装一件件叠起，塞进真空袋。抽气机轰鸣，空气被瞬间抽走，西装裙在透明膜里扭曲成陌生的形状，像一尾脱水的鱼，又像一面被折弯的旗。她伸手关掉电灯，黑暗落下的瞬间，听见自己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王玥月王玥月，不是投降，是换条战线

声音轻得像针落地，却足以在胸腔里激起一圈铁锈味的回响。

然后，她抱起那摞考研书——十几斤的重量，像抱住一块尚未冷却的盾牌。转身走出宿舍时，走廊尽头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在她身后次第熄灭，像为她举行一场无人检阅的熄灯仪式。

窗外天色灰暗，宛如泼洒开却未干透的墨迹，而她的身影透过玻璃门映出一道笔直的轮廓——沉默、削瘦，却再无犹疑与摇晃。那身影仿若一支离弦之箭，从绷紧的弓弦上疾射而出，直奔迷雾深处，即使前方没有可见的靶心，也再不回头。

十月的北京，秋风扫过校园，落叶铺满了小径。严浩翔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上课、排练、通告，日程表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似乎真的忽略了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就像忽略了窗外飘落的黄叶，那些短暂的、稍纵即逝的美。

每天清晨，他被闹钟准时唤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匆匆洗漱后坐车赶往学校。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身上，他专注地听，偶尔抬头望向窗外，却只是为了一抹秋色，而非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