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回到北京时，已是深夜。机场大巴在空旷的三环路上行驶，窗外的路灯连成一条流动的金色丝带。她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这座庞大而陌生的城市。五年前，她放弃了北大的保送，选择了南京的一所大学。如今，她以硕士研究生的身份来到北京，却不是为了当年的约定。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到了吗？安顿好了吗？」
南姝简短地回复：「到了，一切都好。」
她没有提及在老家遇见马嘉祺的事。有些伤口，揭开一次就足够疼了。
新租的公寓很小，但很干净。南姝把行李箱放在角落，打开窗户，让冬夜的冷风吹散房间的闷气。楼下是一条小吃街，即使在这个时间也还有零星的路人。远处，写字楼的灯光星星点点，像散落在人间的星辰。
她想起离开时马嘉祺最后看她的眼神，那种近乎绝望的痛楚让她心头一紧。但很快，她摇了摇头，把这一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第二天一早，南姝准时来到实验室报到。她的导师是国内著名的文学评论家陈教授，也是她本科时期就十分敬仰的学者。
“南姝是吧？”陈教授从厚厚的书堆中抬起头，“你的研究方向是当代文学中的情感叙事？”
“是的，教授。”南姝点点头，“特别是那些未完成的情感关系。”
陈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个选题很有意思，但也容易陷入主观。做学术研究，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南姝微微一怔，轻轻点头。
从陈教授办公室出来，一个温润的男声叫住了她：“你是新来的林师妹吧？我是陈桉，陈教授让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南姝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浅灰色毛衣的年轻男子。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笑容温和，手里还抱着几本书。
“谢谢师兄。”南姝礼貌地说。
陈桉带着她参观实验室和图书馆，详细介绍了各个区域的功能。他的讲解条理清晰，偶尔还会穿插一些学术圈的小趣闻，让南姝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听说你是南大毕业的？”陈桉问道，“怎么想到来北京读研？”
南姝沉默了一下：“学术发展的考虑。”
陈桉敏锐地察觉到她不愿多谈，便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下周有一个学术沙龙，你要不要来听听？有很多相关领域的学者会来交流。”
“好的，谢谢师兄。”
送走陈桉后，南姝独自一人走在校园里。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干燥寒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她裹紧围巾，看着路边光秃秃的树枝，忽然想起高三那个冬天，马嘉祺总是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在她脖子上，然后骂她“笨蛋，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
那些她曾经视为珍宝的回忆，如今却像这围巾一样，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马嘉祺站在北京西站的出站口，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他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南姝母亲给的地址。他知道这样做很冒昧，甚至可能让南姝更加讨厌他，但他别无选择。
五年了。自从南姝不告而别，他的人生仿佛被抽走了最重要的部分。他放弃了原本心仪的大学，复读一年后考上了北京的一所普通本科。所有人都说他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他才会真的疯掉。
“小伙子，住店吗？”一个中年妇女凑过来问。
马嘉祺摇摇头，拖着行李箱走向地铁站。他按照地址找到了南姝所在的小区，在对面的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旅馆房间很简陋，墙纸有些发黄，暖气也不太足。马嘉祺放下行李，站在窗前，正好能看到小区门口。他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多久，也不知道等到了要说什么，但他必须试一试。
第二天一早，马嘉祺就站在小区门口等候。北京的冬天比老家冷得多，寒风透过不算厚实的外套，冻得他直打哆嗦。他不停地跺着脚，眼睛却死死盯着每一个从小区里出来的人。
直到下午三点，他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南姝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浅灰色的围巾，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她的头发长了些，在脑后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五年不见，她瘦了，也变得更加清秀，眉宇间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沉静。
马嘉祺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几乎要冲过去，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脚步。他看见南姝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那个男子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文尔雅，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南姝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刺痛了马嘉祺的眼睛。曾几何时，这样的笑容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走远，终究没有勇气上前。
南姝对马嘉祺的到来一无所知。她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学术沙龙做准备，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学者面前做报告，难免有些紧张。
“不用太担心，”陈桉安慰她，“就是把你的研究思路清晰地表达出来而已。到时候我会在台下，有什么问题我会帮你补充。”
“谢谢师兄。”南姝感激地说。
陈桉笑了笑：“对了，周末系里组织去香山，你要不要一起来？虽然现在不是红叶季，但雪后的香山也很美。”
南姝本想拒绝，但想起陈教授说的“要多参与集体活动”，只好点点头：“好的。”
周末的香山果然别有一番韵味。积雪覆盖着山路和亭台，整座山静悄悄的，偶尔有鸟雀从雪地上掠过，留下一串细小的脚印。南姝和几个同学一起爬山，陈桉始终走在她身边，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
“你看那里，”陈桉指着远处的一座小亭子，“据说当年乾隆皇帝经常在那里赏雪。”
南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白雪覆盖的亭子宛如画中景致。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和马嘉祺一起爬老家那座小土山的情景。那时也是冬天，山上的雪没有香山这么厚，马嘉祺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带她往上爬。
“累了就说，我背你。”十岁的马嘉祺拍着胸脯说。
六岁的南姝确实累了，但她摇摇头：“我可以自己走。”
最后她还是没能爬到山顶，是马嘉祺背她下山的。他的后背很温暖，她趴在上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累了？”陈桉关切地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南姝摇摇头，把回忆甩开：“不累，我们继续走吧。”
爬到半山腰，大家在一处平台休息。几个同学开始打雪仗，笑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南姝站在一旁看着，忽然一个雪球朝她飞来，她躲闪不及，正正打在肩膀上。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学妹跑过来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南姝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弯腰捧起一把雪。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忽然想起马嘉祺教她堆雪人的那个冬天。他的手冻得通红，却还是耐心地教她怎么把雪压实，怎么给雪人做眼睛和鼻子。
“南姝，”陈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看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用雪捏成的小兔子，惟妙惟肖，耳朵和尾巴都栩栩如生。
“师兄手真巧。”南姝惊讶地说。
陈桉笑了笑：“小时候跟我爷爷学的，他是民间手艺人。”
南姝小心地捧着那只雪兔子，忽然觉得眼前的陈桉和马嘉祺是如此不同。马嘉祺的爱是炽热的，霸道的，像夏天的太阳，灼得人发疼；而陈桉的关心是温和的，细腻的，像冬日的暖阳，不灼人，却也能驱散寒意。
下山的时候，天色已晚。南姝和同学们在山脚下的餐馆吃了晚饭，席间大家聊得很开心。这是她来北京后第一次感受到集体的温暖。
回到公寓楼下，陈桉送她到门口：“今天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谢谢师兄。”
陈桉犹豫了一下，说：“下周五有一个画展，听说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南姝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可能是约会邀请。她看着陈桉温和的眼睛，心里有些乱。她不是不明白陈桉的心意，这两个月来，陈桉对她的照顾已经超出了普通师兄妹的范畴。但她的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一个她努力想要忘记却始终忘不掉的人。
“我...”
“没关系，”陈桉体贴地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想好了告诉我。”
南姝点点头，转身上楼。她没有立刻开灯，而是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陈桉远去的身影。夜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对面街角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虽然那个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马嘉祺。
他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她的窗户，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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