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猛地拉上窗帘，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深吸了几口气。马嘉祺怎么会在这里？他来了多久？刚才她和陈桉在楼下的对话，他看见了吗？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翻涌，但最让她心惊的是，在看见马嘉祺的那一刻，她内心深处涌起的不是愤怒或厌恶，而是一种近乎疼痛的悸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灯，开始整理今天从香山带回来的东西。那只小雪兔已经化了，只在帆布包上留下一小块水渍。她盯着那处水渍发呆，想起马嘉祺曾经送她的那个玻璃雪球，里面是两个小人站在雪地里，摇晃时会有白色的亮片纷纷扬扬地飘落。
那是她十四岁生日时他送的礼物。当时他说：“以后每年生日都送你一个，等到我们老了，就能集齐一整排。”
但第二年，他就忘了她的生日。那天她等了一整晚，最后只等到他一条匆忙的短信：「球队训练晚了，明天补礼物。」
那个“明天”永远没有到来。
南姝摇摇头，把回忆赶走。她打开电脑，开始修改学术沙龙的讲稿。工作是最好的麻醉剂，可以让她暂时忘记窗外的那个身影。
然而，当她准备睡觉时，还是忍不住掀开窗帘的一角。马嘉祺还站在那里，雪花已经覆盖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不停地跺着脚取暖，却始终没有离开。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窗帘，关节泛白。
第二天清晨，南姝很早就醒了。她走到窗前，悄悄向外望去。马嘉祺已经不在了，雪地上只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她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失落。
整理好自己，她下楼准备去学校。刚走出单元门，就看见马嘉祺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豆浆。
“早。”他轻声说，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我想你可能还没吃早饭。”
南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我问了阿姨。”马嘉祺老实地回答，“她一开始不肯说，我求了很久。”
南姝可以想象那个画面，马嘉祺低声下气地求她母亲，而母亲终究心软了。她叹了口气，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南姝！”马嘉祺追上来，把早餐塞到她手里，“趁热吃。”
她停下脚步，看着手里的塑料袋。包装袋上的水汽很快浸湿了她的手套。
“马嘉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只是想照顾你。”
“像照顾妹妹那样？”她抬眼看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刺。
马嘉祺的表情瞬间僵硬，他张了张嘴，最终低声道：“不是。”
南姝把早餐塞回他手里：“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也不需要你的愧疚。我们早就两清了。”
她转身要走，马嘉祺拉住她的手腕：“我不是因为愧疚才来的！”
他的声音很大，在清晨的小区里回荡。几个早起的邻居好奇地看过来。
南姝用力甩开他的手：“那是什么？因为你终于发现失去我了，所以不甘心？马嘉祺，你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马嘉祺的眼神黯淡下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南姝反问，“你告诉我，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在五年后突然出现在这里，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马嘉祺沉默了。雪花又开始飘落，落在两人之间，像是无声的叹息。
“我去南京找过你。”他突然说，“你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了一整天，看见你和几个女生一起出来，笑得很开心。那天我就想，也许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南姝愣住了。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那为什么现在又来找我？”
“因为...”马嘉祺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雪声淹没，“因为我试过了，试过没有你的生活。但我做不到。”
南姝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眼眶，忽然想起高三那个冬天，他为了给她买最喜欢的那家糖炒栗子，在寒风中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当她捧着热乎乎的栗子时，他也是这样，鼻子和眼眶都红红的，却笑着说：“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些细碎的温柔，曾经是支撑她走过暗恋岁月的全部力量。而今，它们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切割着她好不容易结痂的心。
“马嘉祺，”她轻声说，“人不能太贪心。你既想要自由，又想要我的陪伴；既不想承担责任，又舍不得放手。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小区门口。这一次，马嘉祺没有追上来。
学术沙龙那天，南姝早早来到会场。她穿着简单的黑色西装外套，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看起来干练而自信。
陈桉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咖啡：“紧张吗？”
“有一点。”南姝老实承认。
“你的研究很有价值，”陈桉鼓励她，“只要把你想表达的说清楚就好。”
南姝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当她站上讲台，看着台下坐着的学者和同学时，忽然平静了下来。她讲述的是当代文学中那些未完成的情感关系，那些错过、遗憾和来不及说出口的爱。
“在这些故事中，最动人的往往不是爱情本身，而是那些悬而未决的时刻，那个没有送出去的礼物，那句没有说出口的告白，那个在雪地里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这些未完成的瞬间，构成了情感叙事中最珍贵的部分，因为它们保留了所有的可能性，也承载了最深的遗憾。”
演讲结束后，掌声很热烈。陈桉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眼中满是赞赏。几个教授也上前与她交流，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南姝沉浸在学术交流的喜悦中，暂时忘记了马嘉祺带来的困扰。直到沙龙结束，她走出会场，看见马嘉祺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捧着一束淡紫色的桔梗花。
他穿着正式的西装，头发仔细梳理过，看起来有些拘谨，又有些期待。
“恭喜你，”他走上前，把花递给她，“讲得很好。”
南姝没有接花：“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门卫说我是你哥哥。”马嘉祺轻声说，“他让我登记后就放我进来了。”
哥哥。这个词像一根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谢谢你的花，但我不需要。”她绕过他，走向电梯。
马嘉祺跟在她身后：“我在你最喜欢的餐厅订了位置，我们...”
“马嘉祺，”南姝打断他，按下电梯按钮，“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怎么能说结束？”马嘉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电梯门开了，南姝走进去，转身面对他：“正因为从来没有开始过，才更应该结束。”
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她看见马嘉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就像被风吹灭的蜡烛。
那天晚上，南姝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脑海里全是马嘉祺那双受伤的眼睛。
她起身打开台灯，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她这些年收藏的与马嘉祺有关的东西：那张他写给她的第一张字条、那颗已经化掉的水果糖的包装纸、那个玻璃雪球、还有那对从未送出去的手绳。
她拿起那条红色的手绳，上面的小雪花已经有些褪色。她记得买它的那天，阳光很好，她揣着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在柜台前挑了整整一个小时。店员笑着问：“是送给男朋友的吗？”
她红着脸点头，心里满是甜蜜的期待。
可是最终，这份期待还是被现实击得粉碎。
手机突然响起，是陈桉发来的消息：
「今天表现得很棒，几个教授都对你印象深刻。周末系里有个读书会，要不要一起来？」
南姝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回复：
「好的，谢谢师兄。」
她放下手机，把木盒子重新锁进抽屉。有些东西，是时候该放下了。
窗外，雪还在下。这场下了好多年的雪，也许真的该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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