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没想到会在读书会上再次见到马嘉祺。
那是一个飘着细雪的周六下午,她跟着陈桉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家独立书店。木质书架高耸至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咖啡的混合香气。读书会设在书店二楼的休息区,十几个人散落在沙发和扶手椅上,而马嘉祺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雪国》,目光却落在窗外的雪花上。
陈桉注意到她的停顿,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南姝迅速收回视线,找了个离马嘉祺最远的位置坐下。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马嘉祺从来不是喜欢读书的人,高中时为了让他静下心看一本书,她不知费了多少口舌。
读书会的主题是“东亚文学中的雪意象”,主持人恰好是陈桉。他站在众人面前,从容不迫地引导着讨论,偶尔引用几句恰到好处的诗句,引得在场的人频频点头。
“雪在文学中常常被赋予纯洁、短暂的象征意义,”一个女生发言道,“就像那些美好却易逝的感情。”
南姝不自觉地看向马嘉祺,发现他正看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立刻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
“林师妹有什么看法吗?”陈桉突然点名。
她愣了一下,整理思绪后开口:“雪不仅象征纯洁和短暂,它还是一种覆盖和掩埋。在不少作品中,雪掩盖了痕迹,埋葬了记忆,就像那些被时间深藏的情感...”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老家院子里那个最终融化的雪人。马嘉祺堆的雪人总是比别人堆的融化得慢,他说是因为他压得实。现在想来,也许只是因为那个冬天特别冷。
讨论进行到一半,休息时间。南姝起身去拿咖啡,马嘉祺跟了过来。
“你怎么会来?”她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
马嘉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在你们学校公告栏上看到的。主题是雪,我想.你可能会来。”
他的直白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你那天的演讲,我其实没完全听懂,”他低声说,“但你说到那些未完成的感情,说到雪地里的背影...我想起很多事。”
南姝搅拌着咖啡,没有接话。
“我最近在读你研究的那位作家的书,”马嘉祺继续说,“很艰难,但我想试着理解你喜欢的东西。”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真的熬夜读书了。这不像她认识的那个马嘉祺——那个宁愿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也不愿静坐十分钟的马嘉祺。
“你不必这样。”她说。
“我想这样。”他的目光坚定,“南姝,我不是五年前的那个马嘉祺了。”
休息结束,大家重新落座。陈桉看了眼回到座位上的南姝和马嘉祺,眼神微暗,但很快恢复如常。
“接下来我们聊聊《情书》这部作品,”陈桉说,“那个经典的场景——主角在雪山上呼喊已故爱人的名字。有人觉得这是释怀,有人觉得这是永远的遗憾。各位怎么看?”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手:“我觉得是释怀。他终于说出了那份感情,尽管对方已经听不到了。”
“我不同意,”一个短发女生反驳,“正因为对方听不到了,这才成为永远的遗憾。那些生前没有说出口的话,死后再说又有什么意义?”
讨论渐渐热烈起来。南姝安静地听着,想起那个雪夜,马嘉祺在她家楼下喊她的名字。如果那时她下去了,如果他们好好谈一谈,结局会不会不同?
“林师妹?”陈桉再次点名,“你怎么看?”
她沉吟片刻:“我觉得,那声呼喊既不是释怀,也不是遗憾,而是一种确认。确认那份感情真实存在过,确认自己曾经那样深刻地爱过一个人。雪山的回声,就像是感情存在的证明。”
话音刚落,她感觉到马嘉祺的视线。炽热,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陈桉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很独特的见解。”
读书会结束后,雪下得更大了。陈桉原本要送南姝回家,却被一个电话叫回实验室处理急事。
“我送你吧。”马嘉祺撑开伞,轻声说。
南姝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覆雪的人行道上,伞下的空间狭小,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还是五年前那个牌子。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颤,原来有些习惯,真的很难改变。
“你刚才的发言,让我想起一件事。”马嘉祺突然说。
“什么?”
“高三那个雪夜,我在你家楼下喊你的名字。那时候,我也是想确认一些东西。”
南姝停下脚步:“确认什么?”
“确认你还在,确认我们之间还有可能。”他的声音在雪中显得格外清晰,“但你始终没有下来。那时我才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真的回不来了。”
雪花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南姝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马嘉祺...”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谈这些,”他打断她,“没关系,我可以等。”
他们继续往前走,快到小区门口时,马嘉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早就该给你了。”他递给她,“不是礼物,只是一个迟到的道歉。”
南姝打开盒子,里面是那条红色的手绳,上面的小雪花依旧闪着微弱的光。不同的是,手绳旁边多了一条蓝色的,样式一模一样。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同一家店,”马嘉祺轻声说,“老板还记得你,说那年冬天有个小姑娘在他店里挑了很久。”
南姝怔怔地看着两条手绳,想象着马嘉祺一家家店铺寻找的样子,想象着他如何描述那条他从未亲眼见过的手绳。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因为我想告诉你,那些你独自等待的时光,那些你暗自伤心的时刻,我都想补回来。”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因为我爱你,南姝。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爱你,只是我太笨,明白得太晚。”
雪花在两人之间飞舞,那条蓝色手绳在雪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南姝看着马嘉祺冻得通红的双手,想起这些年他所有的好与不好,所有的温柔与伤害。
她的心像被这场雪覆盖,既冰冷,又柔软。
“我需要时间。”最终,她轻声说。
马嘉祺点点头,眼中虽有失落,却也有希望:“好,我等你。”
他把伞递给她,转身走入雪中。南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在雪幕里,手中的两条手绳紧紧相靠,像两个终于相遇的灵魂。
这场下了好多年的雪,似乎终于有停歇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