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熊本的清晨总裹着一层淡淡的雾霭，像外婆晾晒的薄纱，轻柔地笼着连绵的群山。五点半，木质屋舍的纸拉门被轻轻推开，外婆踩着榻榻米的软声，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灶台上的陶壶开始咕嘟冒泡，米香混着味增汤的鲜气，慢慢漫出推拉窗，钻进祈安的枕边。

祈安的呼吸带着浅浅的起伏，睫毛上还沾着未散的睡意。她的小床靠着窗边，窗外是几株修剪整齐的紫阳花，花期时紫白相间的花瓣会垂到窗沿。外婆总会先摸一摸她的额头，再轻轻掖好被角，确认她夜里没有因为哮喘咳嗽。

小山高伢“祈安酱，该起床啦，今天的山樱开得可好看了。”

外婆的声音像山间的溪流，温和得没有一丝波澜。

2岁的祈安坐起身时，会先停顿几秒，慢慢深呼吸。她的胸口挂着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外婆晒干的艾草，据说能安神定气。穿好外婆缝制的棉布小褂，袖口绣着小小的樱花图案，她踩着木屐走到廊下，晨雾带着草木的湿气扑面而来，凉丝丝地沁进鼻腔，让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外婆立刻递来一杯温茶

小山高伢“慢点喝，润润喉咙。”

早餐总是摆在廊下的矮桌上，白米饭冒着热气，旁边是煎得金黄的玉子烧，还有一小碟腌梅子和新鲜的纳豆。外婆会把玉子烧切成小块，拌在祈安的米饭里，

小山高伢“多吃点，才有力气爬山。”

祈安小口嚼着，眼睛却盯着远处的山坳，雾霭渐渐散去，露出青翠的山林和点缀其间的粉色山樱。

六点半，外婆会牵着祈安的手出门。山间的小路铺着松针，踩上去软软的，发出沙沙的轻响。路两旁长满了蕨类植物和不知名的野花，紫色、黄色、白色，像撒在绿毯上的碎宝石。外婆会指着路边的植物告诉祈安

小山高伢“这是鱼腥草，能清热解毒；那是山茶花，花瓣可以泡茶喝。”

祈安会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摸一摸花瓣，指尖沾到细密的露水，凉丝丝的。

山间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松针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润，吸进肺里，胸口的憋闷感会减轻不少。医生说，熊本山间的负氧离子含量高，对哮喘患者的病情有很大益处。所以无论晴雨，外婆每天都会带着祈安散步。下雨的时候，她们就撑着油纸伞，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石板路上溅起小小的水花，雨声、脚步声、鸟鸣声，凑成一首温柔的山间小调。

走到半山腰的观景台，外婆会让祈安坐在长椅上休息。长椅是木质的，被岁月磨得光滑，旁边有一棵老樱花树，枝繁叶茂，春天时花瓣会像雪一样飘落。祈安会支着下巴，看着远处的风景：连绵的群山一层叠一层，一直延伸到天边，山脚下是错落有致的农家屋舍，屋顶飘着袅袅炊烟；偶尔能看到稻田里有水鸟飞过，翅膀划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祈安“外婆，山的另一边是什么呀？”

祈安常常这样问。外婆会笑着摸摸她的头

小山高伢“山的另一边还是山呀，再远一点，有大海，有城市，有好多好多咱们没见过的东西。”

祈安的小脑袋里就会充满想象

祈安大海是不是像天空一样蓝？城市里是不是有好多高楼，比山上的大树还高？那里的小朋友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每天要散步、要喝温茶？

她会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长椅上画画：画外婆的笑脸，画山间的樱花，画想象中的大海和城市。有时候会遇到山间的猎户，他们背着猎枪，牵着猎犬，看到祈安会笑着打招呼

小山高伢“祈安酱，今天气色真好呀。”

祈安会害羞地低下头，外婆会和他们寒暄几句，问问收成如何。

休息够了，她们就沿着另一条小路下山。路上会经过一口山泉，泉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外婆会用竹筒舀一杯泉水，让祈安喝一口

小山高伢“这水甜着呢，喝了身体好。”

泉水带着淡淡的甘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清凉爽口。祈安会把空的玻璃罐装满泉水，带回家放在冰箱里，夏天喝起来格外解渴。

回到家时，通常是八点半。外婆会让祈安坐在窗边看书，自己则去打理院子里的菜园。菜园不大，却种满了蔬菜青菜、黄瓜、番茄、茄子，还有几株草莓。外婆戴着草帽，佝偻着腰除草、浇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祈安会趴在窗台上，一边看绘本，一边时不时喊一声“外婆”，外婆会抬起头，对她笑一笑，继续干活。

祈安“外婆，这些都是真的吗？”

外婆会说

小山高伢信则有，不信则无呀，心里有美好的东西，日子就会变得甜甜的。”

中午的饭菜总是很简单，却是祈安爱吃的味道。外婆会从菜园里摘最新鲜的蔬菜，炒一盘青菜，炖一碗豆腐汤，再配上早上剩下的米饭。祈安胃口不大，但每次都会把碗里的饭吃完，外婆总说

小山高伢“不挑食才能身体好，才能去更远的地方。”

饭后，祈安会午睡半小时。外婆会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扇着蒲扇，哼着古老的童谣。童谣的调子缓慢而温柔，像山间的风，伴着祈安进入梦乡。梦里，她常常会梦见自己长出了翅膀，飞到了山的另一边，看到了蓝色的大海，看到了高高的楼房，还看到了好多好多小朋友，他们笑着向她招手。

下午，外婆会教祈安做手工。她们会用山间的枯枝和野花做小摆件，用彩纸折千纸鹤，祈安的小手很灵巧，折出来的千纸鹤栩栩如生。外婆会把祈安做的手工摆在窗台上，琳琅满目，像一个小小的展览馆。有时候，邻居家的小朋友会来串门，她们一起在院子里玩耍，摘草莓、追蝴蝶，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但祈安不能玩得太疯，每次跑跳一会儿，就会开始咳嗽，胸口发闷。这时候，外婆就会让她坐在椅子上休息，给她喝一杯温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邻居家的小朋友会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给她看自己捡的漂亮石头。祈安会把自己折的千纸鹤送给她们，看着她们开心的样子，她也会露出甜甜的笑容。

傍晚时分，外婆会带着祈安去附近的小溪边散步。小溪的水很浅，清澈见底，溪底的鹅卵石五颜六色。祈安会脱了鞋子，光着小脚丫踩在水里，溪水凉凉的，很舒服。她会弯腰去捡好看的鹅卵石，把它们装进小口袋里，带回家洗干净，摆在书桌前。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小溪上，水面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金。远处的山峦被染成了橘红色，天空中飘着几朵晚霞，像棉花糖一样柔软。外婆会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祈安玩耍，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祈安会跑到外婆身边，把捡来的鹅卵石递给她看

祈安“外婆，你看这个石头像不像小鸭子？”

外婆会笑着说

小山高伢“像，真像呀，祈安的眼睛真尖。”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婆会点亮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屋子，温暖而温馨。晚餐是粥和小菜，清淡易消化，适合祈安的肠胃。吃完晚饭，祈安会坐在外婆身边，听外婆念佛经，佛经的调子舒缓，能让她的心变得平静。

九点前，祈安就会上床睡觉。外婆会帮她盖好被子，在她的床头放一杯温茶，以备她夜里咳嗽时喝。祈安闭上眼睛，耳边是窗外的虫鸣声和远处的风声，鼻尖萦绕着艾草的清香和外婆身上的皂角味，心里满满的都是安全感。

在熊本的日子，平静得像山间的湖水，没有波澜，却处处透着温暖。祈安的哮喘病情渐渐稳定，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她每天在山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听着外婆的唠叨，感受着草木的气息，小小的心里，除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更多的是对当下生活的满足。她知道，这样的日子或许平淡，但却是最珍贵的礼物。

作者感谢两位宝宝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