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的办公室位于江沪市CBD核心区的顶级写字楼,占据整整一层,装修风格是冷硬的现代主义,大量使用金属、玻璃和深色木材,线条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如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尖锐、高效,且缺乏温度。
空气中弥漫着两种信息素。
一种是属于沈文琅的,鸢尾花。并非花园里那种柔媚的芬芳,而是带着冷冽的、近乎金属质感的根茎气息,疏离而傲慢,无声地宣告着领地主权。
另一种,则像是阳光晒过的干草混合着一点木质清香,平和,稳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鼠尾草。属于高途。
此刻,高途正抱着一摞比他还高的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在沈文琅那巨大得能映出人影的办公桌上。他是个Omega,容貌清秀,不算顶漂亮,但眉眼干净温和。只是此刻,他那总是带着点怯意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
“沈总,这是盛放生物上个季度的所有公开财报和我们能收集到的项目动态分析。”高途的声音轻轻的,生怕惊扰了什么。
沈文琅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修长的双腿交叠搁在桌沿,手里把玩着一支昂贵的钢笔,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那堆文件。“效率低下。我要的是核心数据,不是这些糊弄外行人的废纸。”他的声音和他鸢尾花的信息素一样,带着刺人的冷意。
高途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盛放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核心数据……很难短时间内拿到。”
“难?”沈文琅嗤笑一声,放下腿,身体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盯住高途,“高途,我付你薪水,不是让你来告诉我‘难’的。如果什么都容易,还要你做什么?”
他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高途心上。鼠尾草的信息素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带上了些许涩意。
高途脸色白了白,抿紧了唇,没再说话。他知道沈文琅就是这样,刻薄,毒舌,从不吝于用最伤人的话来评价别人,尤其是对他。可他……还是贪恋那份留在这里的工作,以及,能偶尔感受到的,那冷冽鸢尾花信息素下,或许并不存在的片刻温柔。
比如,在他通宵加班后,桌上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份热腾腾的早餐。
比如,在他被难缠的客户刁难时,沈文琅总会“恰好”出现,用更刁钻的态度把对方怼回去。
比如,沈文琅总说自己最讨厌Omega娇弱麻烦,却默许了他这个Omega留在身边,做了最久的秘书。
这些细微的、矛盾的碎片,支撑着高途那份不见天日的暗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沈文琅懒洋洋地应道。
门开了,花咏走了进来。他换下了昨晚宴会上的铅灰色西装,穿着一身更显干练的深蓝色套装,领口依旧别着那枚古朴的徽章胸针。空谷幽兰的信息素随之涌入,清冷的气息瞬间冲淡了办公室里原本略显紧绷的两种信息素味道,带来一种奇异的平衡感。
“沈总,”花咏的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瑞科药业的视频会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资料已经发到您的平板。另外,P国那边传来了最新消息,关于新型靶向药原材料供应的……”他走上前,将一份加密的电子文件放在沈文琅面前。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汇报条理清晰,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沈文琅脸上的不耐和刻薄收敛了些,他接过平板,扫了一眼花咏:“昨晚做得不错。盛少游什么反应?”
花咏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如您所料,盛总很意外,也很……警惕。”
“警惕就对了。”沈文琅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让他猜,让他疑,让他睡不着觉,我们的机会就来了。”他看向花咏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你比我想的还要能干。”
这话像一根无形的刺,轻轻扎了一下旁边垂首站立的高途。他偷偷抬眼,看着花咏。花咏太耀眼了,漂亮,强大,能力出众,连信息素都那么独特。沈总对他,似乎总是格外不同。允许他靠近,听取他的意见,甚至……会夸奖他。是因为花咏足够强大,不像自己这样没用吗?
高途的心,像被鼠尾草的叶子轻轻搔过,带着微麻的涩痛。
“多谢沈总夸奖,分内之事。”花咏的态度不卑不亢,他目光转向高途,温和地点了点头,“高秘书,上午辛苦你了。”
高途猝不及防,慌乱地回以一笑,脸有些发热。
沈文琅瞥了高途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花咏道:“准备开会。”他站起身,那股冷冽的鸢尾花信息素随之流动,当他经过高途身边时,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冷硬地丢下一句:“把这里收拾干净。”便与花咏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高途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花咏的清冷兰香,和沈文琅留下的、令他心口发紧的鸢尾花余韵。
他默默地走到办公桌前,开始整理那堆被沈文琅评价为“废纸”的文件。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桌面,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那人留下的气息。
他忍不住想,沈总对花秘书,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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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放生物,总裁办公室。
盛少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面前放着那个装着古董项链的丝绒盒子,盖子打开,钻石在自然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陈品名站在一旁,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
“查到了什么?”盛少游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父亲的病情,公司的压力,还有昨晚那个扰乱他心绪的Omega,都让他神经紧绷。
“花咏,P国国籍。毕业于P国顶尖商学院,履历完美。在来到江沪之前,曾在P国知名的X控股担任高管,据说是被沈文琅用极高的代价挖来的。”陈品名的汇报如同机械播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在P国的背景很深,有些信息似乎被刻意掩盖过,需要时间深入调查。”
X控股?盛少游眸光一凝。那是一家在P国乃至国际上都声名赫赫的控股集团,业务盘根错节,实力深不可测。一个来自X控股的高管,甘愿到江沪做沈文琅的秘书?
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还有,”陈品名继续道,“今早我们安排在沈氏附近的人回报,看到花咏和沈文琅一同出现,举止……颇为熟稔。”
盛少游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熟稔?
一个顶级Alpha和一个信息素极具吸引力的Omega,朝夕相处,举止熟稔。
昨晚花咏那句“并非初见”,那条强塞给他的项链,还有沈文琅缺席宴会却派花咏前来搅局……
种种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让他极其不悦的可能性。
“沈文琅……”盛少游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起来。他和沈文琅是对手,从家世到能力,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如今,沈文琅是派了一个多么漂亮的“武器”来对付他?
是利用一个Omega来施展美人计?还是另有图谋?
那缕清冷的空谷幽兰气息,似乎再次萦绕在鼻尖。那样一个看似遗世独立的人,难道真的甘心被沈文琅驱使?
“盛总,”内线电话响起,是前台的声音,“沈氏集团的沈总……和花咏秘书来访,说是有项目想与您洽谈。”
盛少游眼神一凛。
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请他们到一号会议室。”他沉声吩咐,然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那动作带着一种进入战场的肃杀。苦橙朗姆酒的信息素在他周身悄然凝聚,清苦中透出凛冽的戒备。
他倒要看看,这对Alpha和Omega,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号会议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入,将室内照得明亮堂皇。
盛少游走进去时,沈文琅正姿态闲适地靠在椅子上,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那股冷冽的鸢尾花信息素带着毫不掩饰的张扬。
而花咏,则安静地坐在他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垂眸看着面前的平板,侧脸线条优美沉静。空谷幽兰的气息收敛得很好,只在空气中留下极淡的余韵。
听到脚步声,花咏抬起头,目光与盛少游相遇。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眼神清澈坦然,仿佛昨晚那个送出天价项链、语带暗示的人不是他。
“盛总,冒昧打扰。”沈文琅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让人不舒服的倨傲,“有个合作项目,想来盛总应该会感兴趣。”
盛少游在主位坐下,陈品名无声地立于他身后。
“沈总什么时候对我的‘兴趣’这么了解了?”盛少游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沈文琅扯了扯嘴角,示意花咏。
花咏将平板转向盛少游,屏幕上展示着一份简洁的项目计划书。
“盛总,我们了解到盛放生物正在致力于腺体癌靶向药的研发。”花咏的声音清润悦耳,吐字清晰,“而沈氏,恰好通过P国的渠道,掌握了一种关键辅酶的新型制备技术。这种技术,可以显著提高现有靶向药的稳定性和生物利用度。”
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盛少游心中激起波澜。
靶向药!父亲活命的希望!
沈文琅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还精准地拿出了他目前研发环节可能需要的技术?
盛少游的目光锐利地射向花咏,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是花咏告诉沈文琅的?他昨晚才第一次见花咏,今天沈文琅就拿着“关键技术”上门?
这太巧合了。
“条件。”盛少游言简意赅,不动声色。他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沈文琅笑了,那笑容带着算计:“很简单。技术共享,成果共享。盛放生物需要开放部分研发数据和临床试验渠道。”
胃口不小。直接要触及盛放的核心。
“沈氏什么时候对生物医药这么感兴趣了?”盛少游冷声问。
“赚钱的生意,我都感兴趣。”沈文琅姿态放松,“尤其是,能帮到盛总的生意。”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整个交谈过程中,花咏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在关键技术上做补充说明,专业、冷静,完全是一副精英秘书的模样。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干扰。
盛少游的注意力,总会不自觉地被花咏吸引。看他低垂的睫毛,看他操作平板时修长的手指,看他偶尔抬眼时,那双沉静眸子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还有那缕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总在他需要集中精神时,悄然钻入他的鼻息,扰乱他的判断。
他注意到,沈文琅说话时,目光偶尔会扫过花咏,那眼神并非下属之间的审视,而是一种……带着某种掌控欲的熟稔。而花咏,对此似乎习以为常。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如同细小的藤蔓,从心底滋生,缠绕上盛少游的理智。
“这件事,盛放需要评估。”盛少游没有立刻答应,他需要时间,需要弄清楚这背后的陷阱。
“当然。”沈文琅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希望盛总尽快给我答复。毕竟,时间不等人。”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盛少游,然后带着花咏,转身离开。
在经过花咏身边时,盛少游似乎闻到,那清冷的兰花香里,极其短暂地,沾染上了一丝属于沈文琅的、冷冽的鸢尾花气息。
虽然很淡,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感知里。
会议室内恢复了安静。
盛少游站在原地,面色沉冷。苦橙朗姆酒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弥漫,带着压抑的、未曾完全宣泄的烈性。
陈品名上前一步,低声道:“盛总,他们提供的技术资料,需要立刻安排技术部门验证。”
盛少游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花咏刚才坐过的位置,仿佛还能看到那抹清隽的身影。
完美幕僚?
他想起高途在沈文琅面前那怯懦隐忍的样子,再看看花咏的从容不迫、能力超群。
沈文琅,你身边还真是……人才济济。
一个让他厌恶的对手,一个让他捉摸不透的、美丽的Omega。
这场博弈,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而他那颗因为母亲去世和家族倾轧而冰封已久的心,似乎也因为那缕幽兰的闯入,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里,滋生着怀疑,警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烈吸引后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