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暖光灯把空气烘得微微发燥,江临靠在金属支架上,手腕上的镣铐缠着洗得发白的棉布——是苏念昨天拆了自己的旧围巾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把皮革边缘磨人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
他盯着对面墙面上自己的影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支架上的纹路,这是他被锁在这里的第十天,苏念从不说“放他走”,却也从不用狠招,只靠着日复一日的温柔,织着一张让他逃不开的网。
石板“咔嗒”滑开时,江临没抬头,却闻见了熟悉的甜香——是冰糖炖雪梨的味道,他前几天咳嗽了两声,她记到了现在。
苏念端着白瓷盅走下来,身上穿着那件洗得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得卷边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小小的白梅,是她去年画的。
“炖了雪梨,放了点冰糖,不甜,润嗓子。”苏念把瓷盅放在床头柜上,蹲下身时,发梢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泛红的眼角,“这是我整理的……那些人的近况,你听听吧。”
江临终于抬眼,目光落在笔记本上,没接话,语气冷硬:“又想拿这些来逼我?”
“不是逼你。”苏念翻开笔记本,指尖在字迹上轻轻摩挲,声音轻得像叹息,“楚伯父今天能抬手了,楚瑜发了照片给我,你看……”
她把笔记本递到他面前,照片上的老人躺在病床上,右手微微抬起,楚瑜站在床边,笑得眼睛都弯了,“她说等伯父好点,就带他去城郊的梅园,说您以前提过,那里的梅花开得最艳。”
江临的目光顿在照片上,指尖微微发颤。他确实提过楚明远喜欢梅花,却从没想过,楚瑜会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可这份触动没持续多久,他就偏过头,语气依旧冷硬:“苏念,你别跟我来这套。你把他们的近况告诉我,不是让我安心,是让我记着——记着我欠了他们多少,记着我只能待在这里赎罪。”
苏念的手顿了顿,笔记本的纸页被她攥得发皱,她没否认,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念:“启星的设计师,上周收了个徒弟,是个小姑娘,左手画画,跟他一样。他说‘以后有人能接着画白梅了’,还说……等你‘想通了’,欢迎你去他的画室看看。”
“想通了?”江临笑了,笑声里带着嘲讽,“他知道我是通缉犯吗?知道我把他的手打断了吗?苏念,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他们不会原谅我,我也不需要他们的原谅。”
“我知道。”苏念的声音抖了抖,却依旧固执地念下去,“盛通老板的女儿,昨天给我发消息,说她找到了一份插画的工作,能养活自己了。她说‘不恨了,只想好好活着’,还让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说‘别让你再犯以前的错’。”
江临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得像刀:“你跟他们联系?你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没有!我没说!”苏念慌忙摆手,眼底满是慌乱,“我只是……只是偶尔跟他们聊聊近况,没提你在哪里,没提你被我锁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们都在好好活着,都在往前走,而你……你也该往前走,只是你的路,得在这里走,得陪着我走。”
她合上笔记本,拿起瓷盅,舀了一勺炖得软烂的雪梨,递到他嘴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却又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张嘴。你欠他们的,不是靠逃避就能过去的;你欠我的,也不是靠冷脸就能抵消的。
我把你锁在这里,不是想折磨你,是想让你看着——看着他们怎么好好活着,看着你自己怎么用余生,一点点把欠的债还上。”
“我不欠你的。”江临偏头躲开,语气冷硬。
“你欠!”苏念突然提高了声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欠我的!你欠我一个好好的未来,欠我一个能光明正大陪你看白梅的机会,欠我一个……没有谎言、没有算计的爱人!”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我把你锁在这里,不只是让你给他们赎罪,也是让你给我赎罪!你得陪着我,用一辈子陪着我,把你欠我的、欠他们的,都还清!这不是商量,是我早就定好的!”
江临看着她眼底的偏执,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知道,苏念说的是真的——她的控制,从来都不是单一的“为了他们”,更是“为了她自己”。她要他赎罪,要他还债,更要他永远留在她身边,用余生来补她心里的空缺。
可他依旧不想妥协,他的骄傲,容不得他被这样“绑着”过日子。“我不会陪你。”江临的声音低了些,却依旧带着决绝,“我会在这里待着,会看着他们好好活着,可我不会陪你,不会给你你想要的未来。”
苏念没生气,只是把瓷盅放在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手腕上的棉布,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珍宝:“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想通,等你愿意陪我。我有的是时间,一辈子不够,就两辈子。反正我把你锁在这里了,你哪儿也去不了,只能陪着我,只能给我赎罪。”
她站起身,走到台阶旁,回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偏执的坚定,却又藏着化不开的温柔:“雪梨我放在这里了,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明天再给你炖,再给你念他们的近况。你慢慢想,我不急——反正你永远都只能在我身边,永远都只能给我赎罪。”
石板缓缓合上,把苏念的声音和江临的沉默都锁在地下室里。江临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雪梨,看着那本翻得卷边的笔记本,心里一片复杂。
他知道,苏念不会放他出去,永远不会。她的善良,她的温柔,都成了锁住他的枷锁——她不会用狠招逼他,却会用日复一日的“提醒”,用永远不会放弃的“等待”,让他慢慢习惯这里,慢慢接受“只能在她身边赎罪”的命运。
而苏念站在台阶上,听着地下室里传来的细微的动静,眼泪悄悄掉了下来。她知道,她的方法很慢,却很有效。
江临的骄傲还在,却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激烈反抗;他的冷硬还在,却已经能听她念完那些近况。她不会放他走,不会让他离开,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他在这里赎罪,陪着他慢慢往前走,直到他真正明白,她的控制,她的固执,都是因为爱,因为舍不得,因为想让他永远留在她身边,再也不分开。
这场病态的依存,这场以爱为名的赎罪,没有尽头。苏念知道,江临也知道。他们只能在这个方寸之地,用余生的时间,慢慢熬,慢慢等——等江临放下最后的骄傲,等他真正接受“永远在她身边赎罪”的命运,等他们能在这场枷锁里,找到属于彼此的、唯一的活下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