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惊心动魄的救治之后,巴雷的伤势在苏洛柔的草药和精心照料下,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并且没有出现严重的发热感染。这件事,如同在寒冬的黑岩部落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远超苏洛柔的想象。
“智慧之眼”的名号,不再仅仅与温暖房屋、美味食物和精巧陶器联系在一起,更与“起死回生”般的医术画上了等号。族人们看向她那座温暖小屋的目光,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感激与信赖。那些曾经暗地里的流言蜚语,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彻底销声匿迹。
烈图再次送来猎物时,眼神中的情绪比以往更加深沉复杂。他看着她忙碌着晾晒草药的小小身影,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谢谢你,救了巴雷。” 那不仅仅是感谢,更是一种对她在部落中无可替代价值的最终确认。
苏洛柔只是擦了擦额角的汗,回以一个一如既往的、甜甜的却带着距离感的笑容:“烈图队长不用客气,这是洛柔应该做的。”
她敏锐地感觉到,烈图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那是一种放弃般的释然,又像是将某种情感深深埋藏后的坚定。他不再试图用猎物或关心来拉近距离,而是更像一个可靠的同盟者,默默守护着部落和她这个“智慧之眼”。
部落里的其他雄兽,更是将苏洛柔奉若神明,连带着她居住的这片区域,都成了需要格外恭敬对待的地方。石爪几乎成了她的专属信使和守卫,每天都精神抖擞地在她小屋附近转悠,赶走任何可能打扰到她的喧嚣。
然而,处于这一切关注焦点的苏洛柔,内心却有一小块地方,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这失落,来源于壁炉旁那块柔软的兽皮垫。
那天救治完巴雷之后,小白蛇“小雪”确实反常地靠近了她。但仅仅那一次。第二天,当苏洛柔像往常一样,将温水和精心准备的食物放在它惯常的位置时,却发现它盘踞得异常沉静。
它不再有细微的呼吸起伏,身体冰凉而僵硬,仿佛一夜之间,又变回了她刚从雪堆里把它挖出来时的状态——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雪雕塑。
苏洛柔的心猛地一沉。难道伤势反复?还是……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冰凉,僵硬,毫无反应。但与上次冻僵时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感不同,这一次,它的鳞片依旧保持着温润的珠光,仿佛只是陷入了一种极深的、暂停了一切生命活动的状态。
是了,冬眠。
苏洛柔恍然大悟。蛇是变温动物,需要冬眠。之前它濒临死亡,生命体征微弱,被自己救回后,勉强恢复了一些活力。但随着寒冬的持续,外界环境终究还是触发了它身体深处最本能的休眠机制。它需要依靠这种沉睡,来降低消耗,度过严冬。
想通了这一点,苏洛柔心中的担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安宁。
它没有离开,也没有死去,只是睡着了。就在她的家里。
她不再每天为它更换水和食物,也不再对着它自言自语。但她每天都会在壁炉里添上足够的柴,确保屋内的温度不会过低,也不会过高,维持着一个适合它沉睡的、稳定的微环境。她还会定期更换它身下那块象征性的兽皮垫,保持那个小角落的绝对洁净,仿佛在守护一个沉睡的仪式。
有时,她在深夜醒来,会就着壁炉微弱的光亮,静静地看一会儿那个盘踞的白色身影。它睡得那么沉,那么安静,仿佛时间的流逝与它无关,外界的纷扰也惊动不了它分毫。那纯净无暇的白色,在跳动的火光阴影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又永恒的美。
这个小生命,在她最需要陪伴的寒冬,以一种全然信赖(或许只是本能)的姿态,将最毫无防备的沉睡状态,展现在了她的面前。这种无声的托付,比任何亲昵的举动,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温暖的责任感。
它是我的责任了。 苏洛柔在心里默默地想。我要保护好它,直到春天来临,它再次醒来。
这个认知,让她在这个冰雪覆盖的异世界里,找到了一种奇异的锚点,一种与这个世界更深刻的连接。
她依旧忙碌,改进陷阱,钻研草药,规划着开春后的探索和“单飞”大计。但无论做什么,她的心总是踏实的。因为她知道,在她温暖的小屋里,有一个沉睡的、美丽的秘密,在等待着她,也等待着春天。
冬季的严寒,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尽头。窗外的积雪开始变得不那么坚实,屋檐下偶尔会传来冰棱融化的滴水声。
风中,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泥土和新生植物的湿润气息。
春天,快要来了。
苏洛柔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森林边缘隐约透出的、一抹极其淡薄的绿意,又回头看了看壁炉旁那依旧沉睡的白色身影,嘴角弯起了一个充满期待的弧度。
等你醒来,小雪。
外面的世界,应该会很精彩吧。
(第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