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站了很久，手里的姜茶早已凉透，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窗外的浓雾依旧没有消散的迹象，整座城市被裹在一片朦胧里，就像她此刻对沈砚舟的感觉——模糊不清，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在意。
她将凉掉的姜茶放在桌上，那条羊毛围巾被她搭在沙发上，雪松色的面料质感极佳，一看就价值不菲。林未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人，拿出手机翻出钱包里的名片，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通那个号码。她想，等明天离开的时候，让司机把围巾还回去就好，至于那杯姜茶的暖意，就当是这场意外合作的附赠吧。
洗漱过后，林未疲惫地躺在床上，连日的奔波和今晚高强度的会议翻译，让她几乎沾床就睡着了。可睡眠并不安稳，梦里全是会议上那些复杂的术语，还有沈砚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以及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冷硬外表不符的细心。
凌晨五点，林未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酒店前台焦急的声音：“林小姐您好，请问您认识霖氏集团的沈砚舟先生吗？这里有位他的助理急着找您，说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林未瞬间清醒过来，心头一紧。沈砚舟？紧急的事？难道是昨晚的会议出了什么问题？她立刻应声：“认识，让他直接打我电话吧。”
挂了电话没多久，手机再次响起，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林未猜到是沈砚舟的助理，立刻接了起来。
“林小姐，您好，我是沈总的助理陈默。”听筒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抱歉这么早打扰您，出大事了！昨晚和北欧代表团签署的合作备忘录，核心条款的英文翻译版本出了纰漏，埃里克森先生现在非常不满，说我们故意隐瞒关键信息，已经带着团队在会议室僵持了一个小时，沈总让我立刻找到您，希望您能过来一趟，当面澄清！”
林未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翻译纰漏？这不可能！她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有绝对的自信，昨晚的会议全程，她每一个术语、每一句话都反复核对过，绝对不可能出现核心条款的翻译错误。
“陈助理，你确定是翻译的问题吗？”林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对自己职业尊严的维护，“昨晚的会议我全程跟进，每一项条款的翻译都经过了双方确认，怎么会突然出现纰漏？”
“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楚，埃里克森先生拿出了他手里的翻译文本，和我们留存的版本有出入，尤其是关于利益分配比例的那一条，英文表述有明显偏差。”陈默的声音越来越急，“林小姐，现在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埃里克森先生只相信昨晚的同传翻译，也就是您，您要是不过来，这个合作恐怕就黄了！沈总现在也在会议室，他让我转告您，无论是什么条件，只要能挽回合作，他都答应！”
林未没有丝毫犹豫：“地址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她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抓起包就冲出了房间。下楼时，陈默已经带着车在酒店门口等候，看到林未，立刻迎了上来：“林小姐，麻烦您了，快上车吧，沈总那边已经快撑不住了。”
林未点点头，快步坐上副驾驶。车子一路疾驰，朝着霖氏集团总部的方向驶去。路上，林未反复回想昨晚的会议细节——关于利益分配比例的条款，她记得非常清楚，沈砚舟提出的是“阶段性递增，最高不超过30%”，她翻译成英文时，特意用了“phased increase, with a maximum of no more than 30%”的表述，埃里克森当时还特意确认过，她也再次重复了一遍，怎么会出现偏差？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林未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不能让自己的职业声誉毁于一旦，更要查清这背后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车子抵达霖氏集团大楼，林未跟着陈默一路小跑，电梯直达顶层。还没走进会议室，就听到里面传来埃里克森愤怒的声音，夹杂着沈砚舟低沉而冷静的回应。
推开门的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未身上。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北欧代表团的人个个面色不善，而霖氏的高管们则一脸焦灼。沈砚舟坐在主位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眉头紧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看到林未进来，他那双冷沉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林小姐，你终于来了！”埃里克森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林未面前，将一份文件拍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你看看！这是昨晚会议结束后，你们交给我们的英文翻译版本！上面写的是‘phased increase, with a maximum of 30%’，少了‘no more than’！这完全是两个概念！你们这是欺诈！”
林未拿起文件，快速浏览那段有争议的条款。果然，和埃里克森说的一样，英文版本里少了关键的“no more than”，这就意味着，原本“最高不超过30%”的表述，变成了“最高30%”，虽然只差了几个单词，却在利益分配上有了本质的区别。
林未的心头一沉，她可以肯定，昨晚她绝对没有这样翻译，而且她记得很清楚，陈默打印出来的最终版本，她也随手翻看了一眼，当时是完整无误的。
“埃里克森先生，我可以以我的职业声誉担保，昨晚的同传翻译，我绝对使用了‘no more than’的表述，而且会议现场有录音，您可以调取回放。”林未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埃里克森，“至于您手里这份文件，很可能是在打印或传递的过程中被人动了手脚，并非原始的翻译版本。”
埃里克森显然不相信，冷哼一声：“录音？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篡改录音！文件是你们的人亲手交给我的，现在出了问题，就想推卸责任吗？”
“埃里克森先生，林小姐的专业素养，我可以作证。”沈砚舟突然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他站起身，走到林未身边，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半年前的国际经济论坛，林小姐曾完美化解过一场因翻译偏差引发的争端，她的职业操守和专业能力，业内有口皆碑。而且，昨晚的会议录音由第三方机构保管，绝对不可能被篡改，现在我们可以立刻联系机构，调取录音当场播放。”
沈砚舟的话让会议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埃里克森犹豫了一下，显然也知道第三方机构的录音可信度极高，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可以等，但如果录音证明是你们的问题，我不仅会立刻终止合作，还会向国际商会投诉！”
沈砚舟示意陈默立刻联系第三方机构，然后转头看向林未，低声说了一句：“辛苦了，别担心，我相信你。”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林未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不少。她抬起头，对上沈砚舟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怀疑，只有全然的信任，这让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等待录音的间隙，沈砚舟让助理给林未倒了一杯温水。林未握着温热的水杯，指尖微微放松。她看向沈砚舟，发现他正低着头，眉头紧蹙地看着那份有问题的文件，眼神锐利如鹰，似乎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沈总，你觉得这是意外吗？”林未忍不住轻声问道。
沈砚舟抬起头，目光深邃：“不是意外。”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这份文件是陈默亲自打印和传递的，他做事一向谨慎，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动手脚，还不被发现，一定是公司内部的人干的。”
林未的心猛地一沉。公司内部的人？难道是有人故意破坏这场合作？可霖氏集团内部，谁会做出这样的事？
就在这时，陈默带着第三方机构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录音设备。“沈总，埃里克森先生，录音已经调取过来了，可以播放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录音设备。当林未清晰的声音从设备里传出来，那句“phased increase, with a maximum of no more than 30%”清晰可辨时，埃里克森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了不少。
录音播放完毕，埃里克森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对着林未微微颔首：“林小姐，抱歉，是我误会了。”接着，他又看向沈砚舟，“沈总，看来这确实是个意外，关于合作，我们可以继续谈。”
沈砚舟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关系，查明真相就好。不过，这件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会彻查到底，给贵方一个交代。”
埃里克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团队回到了座位上，会议再次继续。
林未回到同传箱里，却没有了之前的专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沈砚舟的话——公司内部的人干的。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破坏这场百亿合作？而且，对方似乎早就知道她是昨晚的同传，甚至算准了埃里克森会因为这份篡改的文件而愤怒，从而将矛头指向她。
这不仅仅是破坏合作，更像是在针对她。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浓雾终于散去了一些，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会议室，驱散了些许阴霾。埃里克森带着团队离开了，临走前特意再次向林未道歉，还称赞她是“最专业的翻译师”。
林未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会议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沈砚舟、陈默和林未。
“林小姐，今天谢谢你。”沈砚舟走到她面前，语气真诚，“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这场合作恐怕真的要黄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林未摇摇头，“不过，沈总，关于文件被篡改的事，你打算怎么查？”
沈砚舟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陈默已经在调取昨晚打印室和走廊的监控了，另外，接触过这份文件的人，我也会逐一排查。敢在霖氏的地盘上动手脚，还想嫁祸给你，我不会让他好过。”
他的话里带着浓烈的威慑力，让林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能感觉到，沈砚舟是真的生气了，不仅仅是因为合作险些被破坏，更是因为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对了，沈总，”林未想起沙发上的那条围巾，从包里拿出手机，“昨晚你让司机给我的围巾，我已经洗干净了，今天就要走了，让陈助理帮我拿回去吧，还有姜茶，谢谢。”
沈砚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他看着林未认真的表情，沉默了两秒，说：“不用还了，那条围巾，就当是我谢谢你昨晚和今天的帮忙。”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林未立刻拒绝。
“林小姐，”沈砚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冰冷，“这不是礼物，是报酬的一部分。而且，你昨晚帮我挽回了百亿合作，今天又帮我洗清了嫌疑，一条围巾而已，算不上什么。”
林未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砚舟打断了：“好了，别说了。陈默，你去把林小姐的行李从酒店取过来，直接送到机场，另外，帮林小姐订最早一班飞往目的地的机票。”
“好的，沈总。”陈默立刻应声。
林未愣住了：“沈总，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取就好。”
“不麻烦。”沈砚舟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就当是我弥补昨晚对你的‘命令式’邀请。”
林未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霸道总裁，似乎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冷硬。他的强势里，偶尔会流露出一些笨拙的温柔。
陈默很快就回来了，不仅取来了林未的行李，还带来了机票。“沈总，林小姐，机票订好了，中午十二点的航班，现在出发去机场刚好。”
沈砚舟点了点头，对林未说：“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沈总，陈助理送我就好。”林未连忙拒绝。她觉得，和沈砚舟待在一起，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我正好也要去机场接一位重要的客人。”沈砚舟找了个理由，不容置疑地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林未无奈，只好跟上他的脚步。
车上，气氛有些安静。沈砚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林未则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文件被篡改的事。
“你在想文件的事？”沈砚舟突然开口。
林未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嗯，我总觉得，对方不仅仅是想破坏合作，更像是在针对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沈砚舟转头看着她。
“因为，如果只是想破坏合作，完全可以篡改更关键的条款，而不是选择最容易被录音推翻的翻译文本。”林未分析道，“而且，对方似乎很清楚，埃里克森会因为这份文件而愤怒，从而怀疑我这个同传的专业性，甚至可能让我在业内名声扫地。”
沈砚舟的眼神沉了沉：“你说得有道理。看来，对方不仅针对霖氏，还针对你。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林未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平时除了工作，很少和人打交道，而且做翻译这行，最注重的就是中立和专业，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
“那就奇怪了。”沈砚舟皱起眉，“难道是……冲着我来的，顺便把你当成了棋子？”
这个可能性很大。霖氏集团在商界树敌众多，想破坏这场合作的人不在少数。而她作为这场关键会议的同传，自然就成了对方嫁祸和利用的对象。
想到这里，林未的心里有些发寒。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翻译师，却莫名卷入了这样一场商业阴谋里。
“别担心。”沈砚舟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一些，“这件事我会彻查到底，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而且，我会派人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林未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只有坚定的承诺。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安心，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车子抵达机场时，已经是十一点半。
“好了，你进去吧。”沈砚舟停下车，对林未说，“机票和行李陈默已经帮你处理好了，直接去登机口就行。”
“谢谢沈总。”林未拿起自己的包，打开车门，又回过头，“关于文件的事，有结果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沈砚舟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路上小心，以后如果有翻译方面的需求，我还会找你。”
林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好，随时联系。”
她转身走进了机场大厅，没有回头。
沈砚舟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缓缓收回目光，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沈总，监控调出来了。”陈默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昨晚凌晨一点左右，打印室有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但是根据身形判断，很可能是市场部的副总监，赵峰。”
沈砚舟接过平板电脑，看着监控里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眼神阴鸷：“赵峰？他胆子倒是不小。查一下他最近和什么人有过接触，尤其是竞争对手那边。”
“好的，沈总。”
“另外，”沈砚舟顿了顿，“派人跟着林小姐，确保她的安全。还有，把她的所有资料整理一份给我。”
陈默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应声：“明白。”
沈砚舟看着机场大厅的方向，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林未，这场意外的羁绊，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有种预感，这个专业又倔强的翻译师，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与此同时，林未已经通过了安检，坐在登机口的座位上。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沈砚舟的名片又放回了钱包里。她不知道，这场雾夜的相遇，这场暗藏危机的意外，已经将她和沈砚舟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而那个躲在幕后的黑手，也并没有因为计划失败而收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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