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麟大学·大礼堂·凌晨四点。
源麟大学的废弃大礼堂,是校园里最不祥的地方之一。
即使是白天,这里也阴森得像个巨大的坟墓。高耸的穹顶上,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已经破裂,阳光透进来,投下斑驳陆离、如同鬼影般的影子。舞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幕布破败不堪,仿佛随时会有一个幽灵般的演员从中走出。
此刻,这里是四个人的临时避难所。
林伊婷和祭若曦紧紧依偎在一起,坐在舞台冰冷的地板上。她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祭若曦的手臂上,被鬼物抓出的几道血痕已经发黑,正隐隐作痛。
许樾然和袁见育则靠在舞台两侧的廊柱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所以,那鬼东西说的‘下一个’,是指我们所有人?”王蕴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们四人,是这场午夜惊魂的幸存者。许樾然和袁见育去救林伊婷和祭若曦时,也顺便在图书馆找到了昏迷的照尹文和王蕴。他们也被“替换”了,但幸运的是,袁见育用镇魂铃和符咒,暂时驱散了附身在他们身上的鬼物。
但这只是暂时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鬼物已经留下了印记。
“规则第十一条,‘大家都会死,除了某几个幸运儿’。”袁见育低声念出这句话,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回响,显得格外阴森,“我想,我们就是那群‘幸运儿’。”
“幸运儿?”王蕴苦笑一声,“被鬼追着砍,随时可能被吃掉魂魄,这他妈叫幸运?”
“至少我们还活着。”许樾然的声音沙哑,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在图书馆救人时,为了破开一道鬼气凝结的屏障,他的手掌被锋利的“空气刃”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诡异的是,伤口没有流血,也没有愈合,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道黑色的烙印。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袁见育说,“鬼物不会放弃。它们既然已经锁定了我们,就一定会回来。”
就在这时,礼堂的正中央,那面最大的、已经破裂的彩色玻璃窗,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光。
不是月光,也不是灯光。
那是一种幽蓝色的、冰冷的光,从窗外透进来,将整个礼堂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色调。
紧接着,一阵歌声,若有似无地飘荡起来。
那是一首童谣,旋律简单而优美,但歌词却让人毛骨悚然。
“十个小朋友,九个没出息,还有一个……在做鬼的游戏。”
“是‘它’的歌。”袁见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看向许樾然,“是水鬼的‘寻魂曲’!它在找我们!”
话音未落,礼堂的各个角落,传来了拍手的声音。
“啪、啪、啪。”
清脆的,有节奏的拍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为他们鼓掌。
“它……它们在欢迎我们?”王蕴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
“不。”袁见育死死地盯着那些拍手声传来的方向,“它们在……清点人数。”
“啪、啪、啪。”
拍手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仿佛就在他们耳边。
许樾然、袁见育、林伊婷、王蕴、祭若曦、辉医余……一共六个人。
六下拍手。
然后,歌声变了。
“一个大坏蛋,天天想捣蛋,快快吃掉他,我们好吃饭!”
“它在说……我?”王蕴惊恐地指着自己。
下一秒,他脚下的地板突然裂开!一只由冰冷雾气组成的巨大鬼手破土而出,一把抓住了王蕴的脚踝,猛地向上拽去!
“啊——!”
王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被拖向地底。他挣扎着,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抓住了许樾然的裤脚。
“救我!樾然!救我!!”
许樾然下意识地弯腰去拉他,但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底传来,不仅拽走了王蕴,也连带着他一起被拖了下去!
“操!”许樾然低吼一声,双脚死死地蹬住地面,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把自己和王蕴从鬼手的拉扯中挣脱出来。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王蕴则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再次被拖回了裂缝中。
“王蕴!”许樾然爬起来,就要冲过去。
“别去!”袁见育一把抓住他,“那是‘食魂井’!下去就是魂飞魄散!”
裂缝缓缓闭合,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地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礼堂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王蕴,就这样……在他们面前,被拖入了地狱。
许樾然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死死地盯着那块地板,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恐惧。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离他们如此之近。
“王蕴他……”林伊婷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滑落。
祭若曦已经吓得浑身瘫软,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还剩五个。”袁见育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石头,“包括我们四个,还有一个……”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辉医余的身上。
辉医余脸色惨白,身体抖得像筛糠。他看着地上的裂缝,又看了看许樾然和袁见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拍手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啪、啪、啪、啪、啪。”
五下。
然后,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恶意。
“五个小笨蛋,快快排好队,谁先跑得慢,就让他……永不轮回!”
“跑……跑!”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剩下的五个人,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冲向礼堂的出口。
但,已经晚了。
礼堂的四扇大门,轰然关闭。厚重的木门上,浮现出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死死地堵住了他们的生路。
“门……门被锁死了!”林伊婷嘶喊着,拼命拍打着门板。
“我们被关在这里了!”祭若曦哭喊着。
许樾然没有动。他和袁见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这不是巧合,这是鬼物布下的陷阱。
“它们在逼我们……互相残杀。”袁见育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互相残杀?”许樾然皱眉。
“规则里没说不能自相残杀。”袁见育指了指头顶,“看上面。”
众人抬头,只见礼堂的穹顶上,那些巨大的彩色玻璃窗,正缓缓变换着图案。
图案,是他们的脸。
许樾然的脸,袁见育的脸,林伊婷的脸,祭若曦的脸,还有辉医余的脸。
每一张脸,都变成了狰狞的鬼样,大张着嘴,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然后,其中一张脸,辉医余的脸,突然裂开了。
从那张裂开的嘴里,流淌出黑色的液体,滴落在穹顶的边缘,汇聚成一滴滴硕大的水珠,摇摇欲坠。
“不好!”袁见育脸色剧变,“它在操控建筑!”
“轰!”
一滴黑色的水珠,从穹顶坠落,砸在辉医余的脚边。地面顿时腐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冒着滋滋的黑烟。
“啊!”辉医余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它在瞄准我们!”许樾然大喊,“大家快散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穹顶上,五张鬼脸同时裂开,黑色的液体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不——!”
“救命!”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黑色的液体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追逐着他们,腐蚀着地面,逼得他们不断后退,退向礼堂的中央。
最终,五个人被逼到了舞台的中央,背靠着背,无路可退。
黑色的液体在他们脚下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结束了……”辉医余瘫坐在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许樾然和袁见育背靠着背,手中的棒球棍和古籍散落在地。林伊婷和祭若曦相拥而泣。
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输了。
就在这时,袁见育突然开口了。
“许樾然,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许樾然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袁见育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宿舍走廊,你为了一个小女孩,差点被我吓死。”
许樾然皱眉:“你他妈发什么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再想想。”袁见育不依不饶,“你当时骂我什么?”
“我骂你……是个躲在角落里的怪物……”许樾然下意识地回答。
“对。”袁见育笑了,那笑容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我是个怪物。一个能看见鬼,能和鬼说话的怪物。”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源麟秘录》,飞快地翻动着。
“规则说,‘大家都会死,除了某几个幸运儿’。”
“但它没说,这个‘幸运儿’,是谁选的。”
“也没说,这个‘幸运儿’,拥有什么能力。”
袁见育猛地将书合上,高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砸向地面!
“以我血脉之名,以我爷爷之魂,镇!”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礼堂剧烈地晃动起来。
《源麟秘录》砸在地面上,封皮炸开,里面的书页化为无数金色的光点,冲天而起!
那些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萤火虫,飞向穹顶,飞向墙壁,飞向那些鬼脸和黑色的液体。
“滋啦——!”
金色的光点触碰到黑色液体的瞬间,发出了烙铁入水般的声响。黑色的液体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迅速蒸发、消散!
穹顶上的鬼脸一个个被金光击中,发出惨叫,最终化为飞灰,露出了后面破碎的玻璃。
地上的食魂井,也在这金光的照耀下,缓缓愈合。
一切,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五个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呆呆地看着站在中央的袁见育。
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你做了什么?”许樾然看着他,声音里充满了震撼。
“我激活了爷爷留在我血脉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袁见育虚弱地笑了笑,“一个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驱散大范围鬼气的禁术。”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源麟秘录》,书页已经化为齑粉。“代价是……这本书,废了。我以后……可能再也无法轻易地使用这些符咒和禁术了。”
许樾然的心脏猛地一抽。
这个看似孤僻、阴沉的家伙,为了救他们,竟然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你他妈……”许樾然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走上前,一把将袁见育扶住。
“谢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袁见育靠在他身上,笑了:“我们是……兄弟嘛。”
这一刻,所有的隔阂、猜忌、恐惧,都烟消云散。
他们是幸存者,是“幸运儿”。但他们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源麟大学医务室·几天后)
王蕴的床位是空的。校方对外宣称,他因意外事故,离家出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被拖入了食魂井。
许樾然、袁见育、林伊婷和祭若曦坐在医务室的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所以,那个禁术,你以后不能再用了?”林伊婷问袁见育。
“嗯。”袁见育点点头,“而且,鬼物们暂时退却了,但它们不会放弃。它们一定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那个叫安将祁的,”许樾然突然开口,眼神冰冷,“这几天一直阴阳怪气的,我觉得她有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将祁身上。
安将祁是林伊婷的小团体老大,平时嚣张跋扈,但在经历了这件事后,也收敛了很多。这几天,她看许樾然和袁见育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怨毒和……嫉妒。
“你什么意思?”安将祁冷冷地问。
“没什么意思。”许樾然笑了,笑得有些残忍,“我就是觉得,有些人,运气太好了,好到让人羡慕。”
安将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袁见育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注意到,安将祁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全新的、刚刚愈合的疤痕。那道疤痕的形状,像一个扭曲的“井”字。
“你……”袁见育盯着她,“你见过‘它’。”
安将祁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遮住手腕。
“在图书馆那天,你根本没被困住。”袁见育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去了地下室。你见到了王蕴,或者说,见到了附身在王蕴身上的‘它’。”
“你求它,让它放过你。”许樾然接过话头,声音如同来自地狱,“作为交换,你答应,会帮它除掉我们。”
安将祁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林伊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个曾经的好友,“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安将祁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因为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能活下来!凭什么你们就是所谓的‘幸运儿’!我不服!我也要活下去!我要取代你们!”
她的笑声尖锐而疯狂,充满了嫉妒和扭曲的怨恨。
“它答应我了……它答应会给我一个新的身体……一个没有伤疤,没有污点的身体……”
话音未落,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美工刀,扑向离她最近的祭若曦!
“去死吧!你这个幸运儿!”
祭若曦吓得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了安将祁的手腕。
是袁见育。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祭若曦身前,轻而易举地制服了疯狂的安将祁,将她按倒在地。
“你疯了。”袁见育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怜悯和疲惫。
“滚!”许樾然一脚踹在安将祁的肚子上,将她踢开,“从今天起,离我们远一点。不然,我让你比王蕴还惨。”
安将祁蜷缩在地上,哭着,笑着,状若疯癫。
林伊婷和祭若曦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凉。
她们终于明白,源麟大学的这场生存游戏,从来都不是只靠团结就能赢的。
人心,有时候,比鬼物更可怕。
(黄昏的操场)
许樾然和袁见育并肩坐在看台上,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袁见育问。
“找出所有和‘它’有勾结的人。”许樾然的眼神冷得像冰,“一个一个,清理掉。”
“然后呢?”
“找到规则第十一条的真相。”许樾然握紧了拳头,“‘除了某几个幸运儿’……我想,这个‘幸运儿’,不是被选中的,而是……杀出来的。”
“我们要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袁见育看着他,笑了。
“好。”
远处的天边,乌云开始聚集。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