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许樾然和袁见育坐在看台最边缘的位置，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揉成一团暖光。风卷着香樟树的碎叶掠过，许樾然啃着便利店买的烤肠，油脂滴在牛仔裤上，他随手抹了一把：“所以，接下来咱俩就坐这儿等死？”
袁见育晃了晃手里的地图碎片，指尖沾着爷爷留下的陈旧墨香：“至少我们有了万人坑的坐标。报警只是时间问题。”
“报警？”许樾然嗤笑一声，“你以为警察会信‘学校地下埋着万人坑，校长是吃人怪物’这种话？他们会把咱们送进精神病院。”
袁见育没反驳。他望着远处教学楼顶的国旗，风把旗角吹得猎猎作响，像某种无声的哀嚎。
“啊哈——！”
一声夸张的尖叫突然从看台下方炸开。
许樾然的烤肠“啪嗒”掉在地上。他本能地弹起来，手按在棒球棍上——那声音太像被鬼物拖住脚踝时的惨叫了。
袁见育也站起身，目光锁定向声音来源的楼梯口。
一个身影正从台阶上滚下来，深灰色的长发散在脸侧，发梢翘起一撮呆毛，在风里晃得像只受惊的猫。女孩滚到看台边，撑着膝盖爬起来，手里还攥着把塑料玩具枪，枪身印着卡通骷髅头。
“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她仰起脸，嘴角扯出个大大的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找了你们好久！”
许樾然的手还放在棒球棍上，警惕地盯着她：“你是谁？”
“炽竹愿！”女生晃了晃玩具枪，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转校生！听说你们在查源麟大学的‘秘密’？我也来凑个热闹！”
“凑热闹？”许樾然皱眉，“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危险？”炽竹愿突然把玩具枪抵在自己太阳穴上，手指扣住扳机，“比如——这样？”
“操！”许樾然扑过去要夺枪，却被袁见育拽住手腕。
“别冲动。”袁见育盯着女孩的眼睛，“她的瞳孔没散，不是鬼物。”
炽竹愿的枪口慢慢离开额头，笑出声：“算你们有眼光～”她晃了晃玩具枪，“这玩意儿是我从二手市场淘的，填充的是彩色纸屑——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能让它‘变’哦？”
话音未落，玩具枪的枪口冒出缕缕黑烟。
许樾然和袁见育同时后退一步——那烟的味道，和停车场里那个“王蕴”的腐臭味一模一样。
“看！”炽竹愿指着枪口，黑烟凝聚成一缕细细的黑发，缠上她的指尖，“这是我昨天从守墓人身上扯下来的‘残魂’～”
黑发突然动了动，像条小蛇般往她手腕上缠。炽竹愿皱着眉扯了扯，却没扯断：“怎么样？够刺激吧？”
许樾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盯着女孩手腕上的痕迹——那是一道新鲜的、渗着黑色液体的抓痕，和安将祁的“井”字疤痕如出一辙。
“你也被守墓人伤过？”他问。
炽竹愿的笑容收敛了些。她卷起袖子，露出腕间一串用红绳系着的铜钱：“三天前，我在图书馆找资料，被个穿校服的‘学长’拖进了储物间。”她晃了晃铜钱，“这是奶奶给我的‘避邪符’，差点被那家伙扯断。”
袁见育凑过去，指尖碰了碰铜钱——符纸还带着余温，是刚画不久的。
“你为什么转校到这里？”他问。
“调查我朋友的失踪案。”炽竹愿的眼神沉下来，“我闺蜜去年九月转来源麟，再也没回去。警方说她‘离家出走’，但我知道——”她攥紧玩具枪，“她是被守墓人抓去填万人坑了。”
许樾然和袁见育对视一眼。又是“九月”——和王蕴失踪的时间吻合。
“你找到什么线索了？”袁见育问。
炽竹愿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封皮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我在图书馆地下室的墙缝里发现的。”她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个穿八十年代校服的女生，站在万人坑入口的石洞前，笑容有些勉强。
“这是……”袁见育的呼吸一滞。
照片里的女生，眼神空洞，手腕上有着深浅疤痕。
“她有抑郁症。”
“我查过校史。”炽竹愿的声音发抖，“三十年前，源麟大学有过一次‘学生集体失踪事件’，失踪了整整一个班的学生。官方说法是‘集体出游遇车祸’，但我奶奶说，她当年亲眼看见那些学生被装进黑色的棺材，埋进了后山。”
她抬头，目光灼灼：“我怀疑，现在的守墓人，就是当年那些失踪学生的鬼魂。他们在等——等新的‘祭品’，来填补万人坑的空缺。”
许樾然捏紧拳头：“所以，校长那个死白痴要复活守墓人，就是为了让他们……”
“没错。”炽竹愿接过话头，“校长当年就是参与‘失踪事件’的主谋。他怕事情败露，就把所有知情者都杀了，埋进万人坑。现在他要复活那些鬼魂，一是为了复仇，二是为了——”
“为了变成‘神’。”袁见育接口，声音冰冷。
三人同时沉默。风卷着香樟树的碎叶掠过，远处的上课铃声像某种催命的咒语。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炽竹愿把笔记本合上，玩具枪扛在肩上，“就是阻止校长复活守墓人，然后把万人坑的秘密公之于众。”
“就凭我们三个？”许樾然挑眉。
“当然不是。”炽竹愿笑了，她的呆毛突然翘起来，像只得意的小尾巴，“我还有帮手——不过，”她突然收敛笑容，指节敲了敲看台的木质扶手，“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扶手的木屑突然开始脱落。
紧接着，无数条黑色的触须从缝隙里钻出来，像蛇一般往三人身上缠。
“操！是守墓人的余党！”许樾然抓起棒球棍，挥棍砸向触须。
触须被打断，却立刻又长出新的，像砍不断的杂草。
炽竹愿把玩具枪对准触须群，扣动扳机——
“砰！”
一团黑色的纸屑炸开，化作无数只指甲盖大小的蝙蝠，扑向触须。触须碰到蝙蝠，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缩回扶手里。
“怎么样？”炽竹愿吹了吹枪口的烟，“我的‘恶作剧道具’厉害吧？”
袁见育盯着她的玩具枪，眼神里多了丝赞赏：“你奶奶的符纸，是用来对付鬼物的？”
“嗯。”炽竹愿点头，“奶奶是村里的神婆，临终前把这些交给我，说‘如果遇到危险，就用它们保护自己’。”她晃了晃玩具枪，“这把枪里装的是‘驱邪符’，刚才的蝙蝠，就是符纸变的。”
许樾然笑了：“原来你这家伙，不是只会装死的疯丫头。”
“谁是疯丫头？”炽竹愿瞪他，“我这叫‘用生命演绎刺激’！”
就在这时，操场的路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是那个穿中山装的校长怪物。
它的身体比之前更庞大，皮肤溃烂得露出里面的白骨，蛆虫从七窍里爬出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们……坏了我的好事。”校长的声音像老旧的留声机，“我要让你们，成为我的‘新祭品’。”
“跑！”许樾然拽着炽竹愿往看台下跑，袁见育殿后，扔出最后一张符纸。
符纸在黑暗中燃烧，金色的光芒暂时挡住了校长的追击。
三人跑到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喘着粗气。
“它怎么找到我们的？”炽竹愿揉着发疼的肩膀。
“你的玩具枪。”袁见育盯着她手里的枪，“符纸的气息会吸引鬼物。”
炽竹愿吐了吐舌头，赶紧把玩具枪塞进书包：“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许樾然看着她，突然笑了：“怕什么？大不了再拼一次。”
炽竹愿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她自信起来：“哼哼~到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小姐的厉害。”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我闺蜜失踪前留给我的。她说，如果她出事，就把这个给你。”
许樾然接过纸，上面是行娟秀的字迹：
“万人坑的入口，不是后山的石洞。是图书馆地下室的壁画后面。”
“图书馆？”袁见育皱眉，“我们之前去过，没发现壁画。”
“因为我闺蜜说，壁画是用‘血画的’。”炽竹愿的声音发抖，“只有在午夜十二点，用活人的血涂在壁画上，才能显现入口。”
许樾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所以我们得去图书馆。”炽竹愿攥紧他的手腕，“今晚十二点。”
“不行。”袁见育拒绝，“太危险了。”
“可是——”
“没有可是。”袁见育打断她，“你的安全最重要。”
炽竹愿愣住了。她盯着袁见育的眼睛，那里没有恐惧，只有满满的担忧。
“可是……”她小声说，“我闺蜜还在等着我。”
许樾然拍了拍袁见育的肩膀：“我去。”
“不行！”袁见育和炽竹愿同时喊出声。
许樾然笑了：“你们俩别争了。我是混混，命不值钱。”他看向炽竹愿，“你留在这，保护袁见育。”
“我才不要！”炽竹愿跺脚，“我要去！”
“听话。”许樾然摸了摸她的头，指尖碰到她的呆毛，“如果我出事，你就带着证据去报警。”
炽竹愿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攥紧许樾然的衣角：“不许骗我。”
“不骗你。”许樾然笑着，“我答应你，一定回来。”
袁见育看着他们，嘴角露出点淡淡的笑容。他知道，许樾然这是在用自己做诱饵，让炽竹愿和袁见育留在安全的地方——但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今晚的图书馆，藏着致命的危险。
许樾然站在图书馆门口，手里攥着炽竹愿给的纸。
午夜的风卷着落叶吹过来，他抬头望着图书馆的穹顶，那里的彩色玻璃窗已经破裂，透出股阴森的气息。
他从口袋里掏出镇魂铃，晃了晃。
铃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里回响，像某种召唤。
他推开门，走进去。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墙壁上的老书味道更浓了，混合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走到二楼的壁画前——那是一幅巨大的油画，画着源麟大学的创始人站在教学楼前，身边跟着一群学生。
许樾然按照炽竹愿说的，用指尖划破自己的手掌，把血涂在壁画上。
血珠渗进画里，像被吸收了一般。
下一秒，壁画突然动了。
创始人的脸开始扭曲，学生们纷纷转过脸——都是一张张腐烂的脸，眼睛里爬着蛆虫。
“欢迎来到……祭品的世界。”
画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王蕴！?
壁画突然裂开，露出个黑洞洞的入口。
许樾然咬咬牙，钻了进去。
空间里一片潮湿，墙壁上滴着水，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
许樾然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照见了——
无数具学生的骸骨，堆在墙角。有的骸骨手里还攥着课本，有的戴着眼镜，有的穿着当年的校服。
“你来了。”
王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坐在骸骨堆上，穿校服的脑袋歪在一边，头皮剥了一半，露出里面的蛆虫。
“王蕴，你到底想干什么？”许樾然吼道。
“我想……回家。”王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不让我走。他们说，要是我不帮他们找祭品，就把我永远困在这里。”
“所以你就帮他们抓人？”许樾然往前走，“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失踪的？”
“我没忘！”王蕴突然尖叫，从骸骨堆上跳下来，“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说，如果我不帮他们，就把我变成和他们一样的鬼物！”
许樾然停住脚步。他看着王蕴，突然觉得他很可怜——明明是受害者，却变成了加害人。
“跟我走。”他说，“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王蕴摇头，“我不能走。他们会在乎我的。”
“他们在乎的是你的灵魂！”许樾然喊，“你已经死了！你是个鬼物！”
王蕴的身体突然晃了晃，变成了个穿校服的小女孩——是祭若曦的模样。
“许樾然……”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的，“救救我……”
许樾然的脚步顿住了。
“别信他！”
炽竹愿的声音从入口传来。她跑进来，手里举着玩具枪：“那是什么王的鬼把戏！”
小女孩发出尖叫，变回王蕴的样子，扑向许樾然。
许樾然挥棍砸过去，王蕴的身体散成一团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你没事吧？”炽竹愿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
“没事。”许樾然笑了笑，“只是个幻觉。”
炽竹愿松了口气，却突然脸色大变：“看上面！”
穹顶上，校长的怪物正悬在那里，眼睛里冒着红光。
“你们……破坏了我的计划。”校长的声音像炸雷，“我要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
它张开嘴，喷出一团黑色的雾气。
雾气落在地上，变成无数条触须，往三人身上缠。
“用符纸！”袁见育的声音从入口传来。
他跑进来，扔出最后几张符纸。符纸燃烧起来，金色的光芒挡住了触须。
“走！”袁见育拽着许樾然和炽竹愿往入口跑。
校长的怪物扑过来，却被壁画挡住——炽竹愿刚才涂的血，已经把壁画变成了“屏障”，鬼物无法穿过。
三人跑到入口，回头望着壁画后的空间。
校长的怪物在黑雾里咆哮，却无法追出来。
“我们成功了？”炽竹愿喘着气。
许樾然摇头：“它还在里面。而且，”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我感觉，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三人坐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边的启明星。
炽竹愿抱着膝盖，声音里带着疲惫：“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袁见育从口袋里掏出爷爷的地图：“明天，我们把证据交给警察。然后，”他看向许樾然，“我们一起，毁掉万人坑。”
许樾然点头：“好。”
炽竹愿笑了，她的呆毛在风里晃：“那……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
“嗯。”许樾然和袁见育同时说。
三人相视而笑，笑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门口回荡。
没有人知道，校长怪物的余党还在暗处盯着他们。
也没有人知道，万人坑的深处，还藏着更可怕的秘密。
但没关系。
他们已经不是孤单的个体。
他们是彼此的伙伴，是彼此的光。
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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