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苏州小巷被炙热的阳光烘烤得有些蔫蔫的，连平日里最爱饶舌的知了也歇了声。
庄筱婷伏在书桌前预习高中课程，庄图南则在旁边时不时指点一二，家中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
这宁静，被一阵仓皇失措的脚步声和压抑不住的啜泣声猛地撕裂。
“图南哥……图南哥！”
庄图南抬起头，只见吴珊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踉跄着冲进他家院子。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红肿得像核桃，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浸湿了胸前单薄的衣衫。她浑身都在发抖，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
“珊珊姐，你怎么了？”庄筱婷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笔站起身。
吴珊珊看到庄图南，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所有的坚强在瞬间崩塌。
她一把抓住庄图南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图南哥，完了，全完了，我的志愿……我的志愿被改了！”
庄图南心中猛地一沉，如同被重锤击中。
他扶住几乎站不稳的吴珊珊，让她坐在椅子上，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低沉：“别急，珊珊，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清楚。”他递过一杯凉开水，眼神示意筱婷去关上门。
黄玲也从里屋闻声出来，看到吴珊珊这副模样，心疼地搂住她的肩膀：“珊珊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吴珊珊接过水杯，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诉说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今天是中考志愿填报系统确认的最后期限。她满怀信心和期待地去学校机房做最终确认，那是她通往梦想学府——市一中的最后一道程序。然而，当屏幕亮起，她输入准考证号，看到那赫然显示的第一志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屏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苏州师范学校（中职）。
不是她反复核对、心心念念的市一中！不是那个她挑灯夜战、付出无数汗水想要抵达的知识殿堂！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当时就失声叫了出来，引来了机房管理老师的注意。她颤抖着指向屏幕，语无伦次。老师操作了一番，确认系统登录无误，显示的确实是“苏州师范学校”。
“怎么会是师范？我填的明明是一中！我一直都想考一中啊！”吴珊珊急得眼泪当场就涌了出来。
她跑去问班主任，班主任先是惊讶，随后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最后只含糊地说：“可能是系统……出了点故障吧？现在志愿已经锁定，无法更改了。其实师范也挺好的，包分配，早点工作……”
“系统故障？”吴珊珊绝望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感觉天都塌了。这意味着，她不仅与梦想的一中失之交臂，更将失去考大学的机会。
毕业后，她只能按照分配，成为一名小学或幼儿园老师，被禁锢在一个她并不向往的轨迹上。对于渴望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向往更广阔天地的吴珊珊来说，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图南哥，我怎么办啊……呜呜呜……”吴珊珊再也抑制不住，伏在桌上失声痛哭，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哭出来。
庄图南的眼神在听完叙述的瞬间，变得冰冷彻骨。
系统错误？鬼才信！
这世上哪有如此“精准”的错误，偏偏将一个优等生的重点高中志愿，“错误”地修改成了包分配、能早点赚钱的师范学校？
他融合的记忆瞬间给出了清晰无比的答案——张阿妹！那个刻薄势利、视她和吴小军为眼中钉的继母！
她一直看不惯吴珊珊读书，觉得是浪费钱，只想让她早点工作赚钱补贴家用。以前只是克扣生活费、冷嘲热讽，如今竟然恶毒到勾结学校老师，直接篡改志愿，妄图从根本上断绝她向上的道路！
这种毁人前程、龌龊至极的事情，以张阿妹的人品，绝对干得出来！
一股怒火在他胸中翻腾，但他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行动，是与时间赛跑！
“珊珊，别哭。”庄图南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绝望迷雾的力量，“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冷静下来，仔细回答我的问题。这很重要！”
他的镇定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吴珊珊崩溃的情绪。她抬起头，用力抹去模糊视线的泪水，抽噎着，努力集中精神。
“你最后一次确认志愿无误，是什么时候？”
“三……三天前。我和周青一起去的机房，我们都确认了，都是一中。”吴珊珊努力回忆。
“有没有留下什么书面凭证？比如确认单？”庄图南追问。
吴珊珊茫然地摇头：“没有，就是屏幕上确认了一下。”
“好，那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学校的哪位老师？或者，有没有哪位老师，特别是可能接触志愿系统的老师，最近找过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庄图南引导着她。
吴珊珊皱着眉，努力在混乱的思绪中搜寻。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张老师！对，就是负责我们年级志愿录入的张老师！大概四五天前，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家里是不是特别困难。”
“还说……说读师范不用交学费，还有生活费补贴，可以大大减轻家里负担，劝我考虑师范，当时我很坚决地拒绝了，我说我一定要考一中，考大学。”
线索瞬间串起来了！
张老师！他不仅有权限，更有动机！他很可能被张阿妹买通了！
“妈，筱婷，你们照顾好珊珊，给她弄点吃的，让她定定神。”庄图南猛地站起身，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变得锐利无比，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图南，你去哪儿？你别冲动！千万别做傻事！”黄玲担心地拉住儿子的手臂，她从未见过儿子露出如此冰冷可怕的眼神。
“放心，妈，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庄图南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语气笃定，“我是去帮珊珊，把她被人偷走的前程和梦想，堂堂正正地拿回来！”
他转身快步回到自己房间，反手关上门。从床底一个极其隐秘的角落，他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快速翻到某一页，在上面写下几个关键的时间点、人物名字和疑点。
接着，他从一个旧铁盒里取出了几个硬币。
准备就绪，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门，没有直接冲向学校，而是先去了巷子附近的邮电局。
在邮电局那部老旧的公用电话前，他深吸一口气，投下硬币，拨通了一个他之前通过李一鸣的街面关系弄到的、市教育局某关键科室的非公开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立刻调整了呼吸和语调，模仿着一种焦急、担忧却又努力保持体面的家长口吻：“喂，您好，是市教育局招生办吗？我是一中学生家长，我反映一个非常紧急的情况！我孩子的中考志愿疑似被人为恶意篡改了！对，从市一中改成了师范学校！孩子成绩非常好，是冲击全市前列的苗子，现在情绪完全崩溃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得不到解决，我们家长只能考虑向更上级部门反映，或者寻求媒体帮助，一定要为孩子讨个公道！”
他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不等对方详细询问，他便以“我现在就去学校核实情况”为由，果断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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