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苏州,暑气蒸腾。蝉鸣在梧桐树梢声嘶力竭,为闷热的午后平添几分焦躁。
庄图南坐在书桌前,摊开的是高二的物理课本,但他的心思早已飞向了更远的地方。他手中攒的“小金库”已初具规模,一个名为“远征广州”的计划在他脑中日趋清晰。他正在详细规划路线、计算成本、筛选采购清单。
就在这时,一阵陌生的女声夹杂着孩童的啜泣,以及王勇媳妇那极具辨识度的尖利嗓音,打破了小巷惯有的、带着黏腻潮湿感的平静。
“哭什么哭!丧门星!回来就没个安生!”
庄图南眉头微蹙,走到窗边,透过斑驳的窗棂向外望去。
只见隔壁院子的王勇家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女人,手里牵着一个瘦瘦小小、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女人面容憔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正是刚从新疆回来的知青王芳和她女儿周青。王勇媳妇则叉着腰堵在门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嫂子,我们就暂住几天,等落户手续办下来……”王芳低声下气地哀求,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
“几天?说的轻巧!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多了两张嘴,粮食不要钱?水不要钱?”王勇媳妇唾沫横飞,“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们这穷亲戚!”
小女孩周青被吓得往母亲身后缩了缩,紧紧咬着嘴唇,眼神里满是惊恐和倔强。
巷子里几户人家都悄悄开了条门缝张望,黄玲和宋莹也站在自家门口,脸上带着同情,却一时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
庄图南冷静地看着这一幕。融合的记忆告诉他,王芳的回归,是这条小巷即将迎来的一系列变局的序幕。他对王芳母女无甚恶感,相反,她们的出现,或许能搅动这潭死水,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他注意到周青那与年龄不符的、带着韧劲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
晚饭时,黄玲忍不住叹息:“王芳也是不容易,一个人带着孩子从那么远回来,她嫂子也太刻薄了些。”
庄超英扒拉着碗里的饭,闷声道:“别人家的事,少掺和。”
庄图南没接父亲的话,只是对黄玲说:“妈,远亲不如近邻。能搭把手的时候,就搭一把,结个善缘没坏处。”
黄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王勇家的争吵几乎成了小巷的日常背景音。王芳母女的日子显然不好过,寄人篱下,看尽脸色。周青更是沉默得像个小影子,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
庄图南看在眼里,并未立即行动。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天下午,庄图南正准备出门去找李一鸣核对最近的账目,刚走到巷口,就听见王勇家传来激烈的打骂声和女孩的哭喊。动静比以往都要大,还夹杂着摔砸东西的声音。
“滚!带着你这个拖油瓶给我滚出去!”王勇的怒吼声震天响。
紧接着,院门被猛地拉开,王芳头发凌乱,脸上带着巴掌印,被王勇粗暴地推搡出来,周青哭着紧紧抱住母亲的腿。王勇媳妇在一旁幸灾乐祸地骂着。
“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是亲人啊!”王芳泣不成声。
“我没你这样的妹妹!滚回你的新疆去!”王勇面目狰狞。
眼看王勇还要动手,黄玲和宋莹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
“王勇!住手!你真不要脸,打女人孩子算什么本事!”宋莹性子泼辣,直接挡在了王芳身前。
黄玲也赶紧扶起摔倒的王芳,怒视着王勇:“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庄图南站在自家门口,目光冷静地扫过这场闹剧。他看到王芳眼中的绝望和屈辱,看到周青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带着恨意的眼神。
时机到了。
他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黄玲和宋莹将王勇夫妇合力骂退,将王芳母女安抚到一边时,才缓步走了过去。
他递给王芳一条干净的手帕,然后目光落在周青身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周青,吓到了吧?”
周青抬起泪眼,看着这个巷子里传闻很厉害的“图南哥哥”,摇了摇头,用力抹去眼泪。
庄图南微微一笑,转而低声对仍在抽泣的王芳说:“王芳阿姨,一味忍让换不来安身之所。街道办的存在,就是为了调解邻里和家庭纠纷。你带着周青去街道办反映一下情况,把你们的实际困难和遭遇说出来,寻求组织的帮助,比在这里硬扛有用。”
王芳愣住了,有些犹豫:“去街道办?这……这能行吗?会不会……”
“会什么?”庄图南语气平静,“会得罪你哥嫂?他们都已经这样对你们了,您还指望他们回心转意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取一个合法的、安定的住处。街道出面,至少能保证你们的基本权益。”
他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王芳迷茫的心。是啊,哥哥嫂子已经无情至此,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黄玲和宋莹、以及在场的其他邻居也都反应过来,纷纷附和:“图南说得对!阿芳,你去街道办!我们给你作证!”
在众人的鼓励下,王芳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拉着周青,整理了一下衣衫,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好!我去!”
看着王芳母女走向街道办的背影,庄图南知道,这步棋走对了。既帮助了值得帮助的人,也在潜移默化中,扩大了自家在小巷里的人心和影响力。
他抬头看了看苏州七月湛蓝的天空,感觉身边的空气,似乎也因这小小的波澜,开始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