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深秋的寒意悄然而至，教室的门窗紧闭，仍挡不住偶尔钻进来的冷风。林沉海从早上起就有些不适，喉咙发痒，鼻息沉重。他强打着精神听课、记笔记，但到了下午，咳嗽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涌上来，他只能用手背抵住唇，压抑着闷咳，肩背微微颤动。

课间时分，教室里喧闹起来。林沉海将脸偏向窗子那边，不想打扰到别人，也无法完全抑制住喉咙的痒意，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

江野原本正和后排的男生笑闹着，听到身旁压抑的咳嗽声，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转过头，目光落在林沉海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因咳嗽而湿润的眼角。

他没说什么，只是盯着看了几秒，然后突然弯下腰，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起来。那个书包依旧看起来没什么内容，他掏了几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板用铝箔包裹的药片和一个棕色的小药瓶。

他拿着那袋药，转身，递到林沉海面前。

“喏，”他的动作有些粗鲁，语气也试图维持着一贯的随意，但眼神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感冒药。小区李爷爷之前塞给我的，我上次感冒就吃这个，挺管用。”

林沉海止住咳嗽，抬起有些水汽朦胧的眼睛，看向江野手里那袋看起来并不怎么正规、甚至有些简陋的药物。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接受别人的东西，尤其是药物这种私密的东西，让他本能地感到迟疑和抗拒。

他的目光在那袋药和江野的脸上来回扫视，沉默着，没有伸手。

江野举着药，见他犹豫，也不催促，只是固执地举着，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他看得出林沉海的不适，也看得出他的顾虑。

“放心，没毒。”江野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但举着药的手却稳稳当当，“总比你硬扛着强。”

教室里的嘈杂仿佛成了背景音。林沉海看着江野——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甚至有些莽撞的同桌，此刻却因为他的咳嗽，翻出了自己备着的药，固执地举在他面前。那双总是带着野性光芒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关切。

他想起之前被塞进桌洞的包子，想起那袋温热的饺子，想起篮球场边他冲过来时紧张的眼神……

心脏某个角落，似乎被这笨拙却执着的关心轻轻戳了一下。

他垂下眼睫，看着那几板简单的药片，又一阵咳嗽的冲动涌上来，让他喉头发紧。

终于，在经过短暂却仿佛无比漫长的犹豫之后，林沉海抬起手，动作有些缓慢，却坚定地接过了那袋还带着江野掌心温度的药。

“……谢谢。”他的声音因为咳嗽而有些沙哑，轻得像一声叹息。

江野看着他接过药，紧绷的下颌线这才松弛下来，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他收回手，插进裤兜里，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别开脸，嘟囔了一句：

“赶紧吃，别传染给我。”

林沉海没有理会他后半句的别扭，只是低头，拆开包装，按照说明取出药片。旁边适时地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是江野不知何时准备好的。

他没有再道谢，沉默地接过水杯，将药片送入口中。

清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着一丝苦涩的药味，却奇异地抚平了身体的不适，也悄然融化了他心墙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