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护

晚自习的教室灯火通明，一片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轻微的翻书声。空气里弥漫着专注与沉静。

林沉海坐在座位上，脊背挺直，正全神贯注地解一道物理力学题，周围的动静似乎都与他无关。

而他身旁的江野，在坚持了大约二十分钟的“认真学习”后，那点本就稀薄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他偷偷从桌洞里摸出一本卷了边的漫画书，小心翼翼地摊开，夹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下面，脑袋微微偏着，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完全沉浸在了二次元的世界里。

时间悄然流逝。

忽然，教室前门被推开，值班老师背着手，悄无声息地踱步进来巡视。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学生。

当那目光扫到江野这一排时，老师的脚步顿住了。他眯起眼睛，盯着江野那明显过于投入、并且视线角度不对劲的姿势。

林沉海几乎在老师目光停顿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他解题的笔尖一顿，眼角的余光迅速瞥向身旁的江野——那本色彩鲜艳的漫画书封面，在练习册的遮掩下依然露出了一角，而江野还毫无所觉，看得正入神。

老师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抬脚，似乎就要朝这边走来。

电光火石之间，林沉海没有任何犹豫。他左手依旧保持着握笔写字的姿势，右手却极其迅速地将自己面前那本摊开的、写满工整笔记的数学笔记本拿起来，动作自然流畅地，几乎是贴着桌面，滑到了江野的练习册上方，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本漫画书。

同时，他的左胳膊肘，不着痕迹地、却带着明确提醒意味地，轻轻碰了江野的右胳膊一下。

江野正看到关键情节，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碰惊得一个激灵，差点叫出声。他猛地抬起头，刚想发作，却对上了林沉海平静无波侧脸，以及对方微微向下示意的眼神。

江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了自己练习册上那本突然多出来的、字迹工整得令人发指的笔记本，以及笔记本边缘，被完美遮盖住的漫画书一角。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心脏猛地一跳，冷汗差点下来。

就在这时，值班老师已经走到了他们桌旁，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老师的目光落在江野面前——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盖着一本明显是优等生风格的数学笔记，而江野，正“一脸认真”地看着笔记上的内容（虽然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老师审视的目光在江野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扫了一眼旁边依旧在专心解题、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的林沉海，最终什么也没说，背着手，继续向前巡视去了。

直到老师的脚步声远去，消失在教室后方，江野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层。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然后侧过头，看向身旁已经收回胳膊，继续演算那道物理题的林沉海。

林沉海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惊险的掩护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江野盯着他看了几秒，心里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种被不动声色保护了的……微妙感。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喂……谢了啊。”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两个字不够分量，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你还挺够意思。”

林沉海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演算的步骤出现了片刻的停顿。但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微不可察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收到了这份道谢，随后便再次投入到未完成的题目中。

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在灯光的映照下，泄露了一丝并不平静的心绪。

江野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那本救他于水火的笔记本，嘴角忍不住向上扯了扯，最终也拿起笔，装模作样地在那本笔记上比划起来，虽然，他依旧一个字也没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