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

周六下午，天色有些阴沉，像是憋着一场雨。林沉海刚在家写完一套数学卷子，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江野”的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

“喂，学霸！”江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活力和一丝背景的嘈杂，“在家干嘛呢？出来玩啊，我在‘蓝星’网吧，就学校后面那家。”

网吧。这个词对林沉海来说，陌生又遥远，与他按部就班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我要写作业。”他对着电话，声音平静无波，陈述着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写作业？”江野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作业什么时候不能写？快来，我请你喝可乐，冰镇的！”

林沉海握着手机，沉默着。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和隐约的游戏音效，还有江野带着点耍赖意味的催促。他想起上周补课时江野那坐立难安的样子，想起他偷偷看漫画被自己掩护过去的场景……这个同桌，似乎总有办法把他拉进一些他从未涉足的领域。

“……不去。”他最终还是给出了拒绝，但语气里少了些以往的斩钉截铁。

“别啊，”江野不依不饶，“你写你的，我玩我的，互不干扰行了吧？就当换个地方写作业呗？这里椅子还挺舒服的。”

林沉海看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习题册，又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种微弱的、从未有过的冲动，像细小的藤蔓，悄悄攀上了他的心墙。

也许是最近的学习确实有些沉闷，也许是江野那带着热切期待的声音让他难以强硬到底，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看看，那个家伙平时待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电话那头的江野还在喋喋不休地试图说服他。

半晌，林沉海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地址发我。”他对着电话说道，然后没等江野反应，便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林沉海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站在了“蓝星”网吧门口。里面光线昏暗，空气混杂着烟味、泡面味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气味，与他平时所处的干净清冽的环境截然不同。他微微蹙眉，但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江野就坐在靠里面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看到林沉海进来，他眼睛一亮，立刻摘下一边耳机，朝他用力挥手。

“这儿！”

林沉海走过去，在江野旁边的空位坐下。他将书包放在脚边，没有去看江野那激烈交战的游戏屏幕，而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了物理练习册和笔袋。

江野果然说话算话，立刻去吧台买了一罐冰可乐，“啪”一声放在林沉海手边，然后便重新戴上耳机，投入了他的虚拟战场。

林沉海打开练习册，开始做题。网吧的环境并不适合学习，键盘声、游戏音效、偶尔的欢呼或咒骂不绝于耳。他努力集中精神，屏蔽掉这些干扰。

而一旁的江野，在激烈厮杀的间隙，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偏离屏幕，瞟向身旁那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林沉海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侧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安静秀气。他握着笔的手指稳稳当当，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仿佛置身于一片独立的净土。那认真的模样，与周围喧嚣浮躁的氛围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江野看着看着，手上的操作慢了下来。他忽然觉得，比起屏幕上打打杀杀的游戏，旁边这个人专注做题的样子，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他趁着角色死亡等待复活的空当，拿起自己那罐没喝完的可乐，悄悄往林沉海那边推近了一点。

林沉海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笔尖顿了顿，但没有抬头。

江野赶紧转回头，假装专注于游戏，只是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昏暗的网吧角落里，一个在虚拟世界里纵情驰骋，一个在现实题海中潜心遨游，互不干扰，却又奇异地共享着同一片空间。冰镇可乐罐身凝结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濡湿了桌面上的一小片区域，像某种心照不宣的秘密，在嘈杂的背景下，静静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