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色浓稠，石子路面在脚步的碾压下发出细碎的“咔嚓”声。林泽穿行于狭窄巷道，西门外那排低矮屋舍的轮廓逐渐清晰。铁铺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的匾额，两盏歪斜的灯笼随风晃荡，“吱呀”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炉火、铁屑与汗水交织的气息，辛辣中带着一丝锈蚀的腥味。

门被推开时，锤击声戛然而止。炉火映照下，一柄通红的铁器在夹钳间闪烁微光。老赵转动脖子，脸上刀疤因动作而扭曲，手腕粗壮得如同牛筋。他吐出口中的槟榔渣，黏腻的声音砸在地上，目光直勾勾地盯住林泽腰间的包裹和手中的旧电池。“半夜来干什么？废话少说，订货的是谁？”

林泽从内袍掏出手机，黑白屏幕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寒芒。他将一张画满曲线与标记的图纸摊在桌上，指间轻点，语调压得很低：“做一把后膛塞。把弹仓从枪口前移到后面，装弹速度能快三倍。铜铁结合，活儿要细。报酬按市价给。”

老赵撇了撇嘴，指尖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这不是寻常活儿。做了这东西，要是管事的听到了，可就要惹祸上身了。你有文牒吗？上面谁批的？”

林泽未作回答，只是将几枚银币推至桌沿。硬币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在寂静的铺子里宛如利刃斩落空气。青刃立于门边，手掌撑着剑柄，眼神冰冷如刀锋；女侠则倚靠柱旁，指尖轻抚剑柄雕花，微微点头，似是在为林泽背书。

老赵的目光在银币与图纸间游移，手指紧绷至关节泛白，“三天能弄出来？炉温、铸件收缩、螺纹咬合，每一步都考验手艺。你这图虽有可行之处，但试样至少得做三副才行，还缺人手。”

林泽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列了几名街坊学徒的名字，随后摸了摸那包旧电池，指尖按了按凸起点，仿佛确认某种约定。他语气平稳，“给你人手，也给足材料。三天之内出样，我带人护场，银两到位。你不用担心官府，我也不想招惹那些麻烦——但此刻不动工，以后就没机会了。”

老 Zhao 眼眸深处闪过精明的光芒，他伸手抓过银币，掰开一半，“够三个徒弟的日薪，也够买炉料。好，不过有个条件——钱到账才开炉。咱们不是熟人，我也怕半夜被抓去衙门喝茶。”

林泽点点头，语气干脆有力：“先动手。样品出来后，上面自有人替你说话。我能保证他们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老赵眯起眼睛，“保证？凭什么？说得这么轻松。”

话音刚落，青刃向前跨了一步，剑柄在掌心划过，发出清冽的金属颤鸣，“我是青刃，他能做到。若你敢耍花样，尽管来找我。”声音简洁如刀锋划破夜空。

老赵目光闪烁，江湖上的名声确实令人心生忌惮。稍作犹豫后，他终于点头，“行，先把工具收拾出来，再把图纸细画一遍，标明尺寸。三日内，必须给我一个可以走火的样品，否则算你违约。”

就在此时，巷外突然传来高喊声：“听说铁铺里正研制新式火器，谁通报官府？快点过来凑热闹！”吵闹声渐近，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踢倒木桶的杂音。

林泽脚下一沉，迅速扫视门外晃动的影子。青刃横剑胸前，用眼神暗示他暂且按兵不动。

林泽压低声音：“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稳住老赵；保护图纸和样件。让我来处理，别人见状肯定不敢轻易动手。”他将图纸卷起攥入手心，语速平缓，“我可以将图拓印成模具，但需要帮手。老赵，借两个徒弟，我替你守炉火，谁敢闯进来，我就教他什么叫规矩。”

老赵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你有两手本事，胆气不错。这些年见过太多骗子，可没几个真能成事的。如果你能做出走火的样枪，明天或许能换个好价钱。行，给你两个人，三个夜班工。记住，别让图纸被人抢走。”

巷口突兀窜进两道黑影，手持短刀，面覆布巾，脚步急促如同野狗狂奔。领头者嗓音急切：“老赵，交出图纸，分我们点好处，大家当个好兄弟，免得衙门找上门！”

青刃脚下如磐石般稳健，迎上前去。对方刀刃挥舞不足半息，便被青刃反手撩剑挑飞，短刀坠地发出闷响。与此同时，女侠身形疾闪，剑尖直抵对方便装咽喉，声音冷厉如冰：“放下刀，否则你们今晚就别想活着离开。”

其余人顿时愣住，像是撞见了恶鬼，迟疑半秒后，领头者吞咽口水，眼看局势不对，转身逃离。巷中回荡起慌乱的奔跑声。林泽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布条，触及几处血迹，像被利器划伤的痕迹。他并未多看，随手将布条扔进火盆燃尽。

老赵背靠炉台，双手颤抖如磨旧的铁条，“你们到底是谁？这事会不会把我拖进衙门？”

林泽递过两张银票，同时稳住老赵肩头，将图纸收回胸前袋中。袋内的折皱图纸仿佛跳动着生命，“几天后，样品完成。你和徒弟不能远走。我会给你一张名册，万一衙门查问，就说这是私人订单，千万别提武器。”

老趙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负，“好，等样品出来，我要亲自试火。如果能走火，那就放心；如果不能，我就去卖锅顶账！”

三天时间仿佛炉火般流淌而逝。白天，林泽奔波于城中采购材料；夜幕降临后，他带回初步成型的雏形。青刃在外守护，女侠前往药铺购置封条所需的细沙与油布。炉畔，林泽亲手打磨每一枚铜片，抛光每一圈螺纹，精细调整齿轮位置。徒弟们手脚麻利，而老赵则俨然指挥家，精准掌控火与铁的韵律。

第三夜尾声，炉火中取出第一支样品：短枪，木柄粗糙，后膛装配旋转铜塞，小槽对应发火孔。弹药并非铅弹，而是用铅片裹浸油纸制成简易纸弹。林泽将弹药塞入后膛，手指轻触火绳机关，犹如呵护易碎之物。

青刃将枪端在手里，枪口对准门外空地。天色尚未破晓，星辰稀疏。林泽从怀中取出一撮细粉撒在弹簧与火石接触处，然后用力一擦。火花溅出，嘶嘶燃烧油纸的一瞬，整个铺内仿佛陷入绝对静谧。唯有木头干裂声与火星碎响回荡耳畔。

“开火。”林泽的声音自齿缝渗出，低沉却坚定。

青刃扣动扳机，短促巨响宛如门板被重锤撞击。纸弹击中门外木板，木屑飞散，留下焦黑印记，仿佛被烈火灼伤的疤痕。

烟雾散尽时，老赵眼中泛起亮光，颤抖的手指触摸枪体，“走火了……真的走火了！”

林泽抬头，抚了抚手背上浅浅的铁屑划痕，鼻尖嗅到硝烟与煤油混合的刺鼻气味。天边泛起浅灰，他已在脑海中列出下一步计划：寻找更多铁匠、借用硝石、搜寻引火材料……

“我们需要更多铜和淀粉。”他对老赵说道，语气中透着算计与承诺，“你留看炉火，再造两支样品。其他人，我明早去府城附近的盐业作坊，那里有硝石。时间不等人，只有加紧行动才能成功。”

青刃点头，剑尖轻磕地面，“我要去江湖上拉拢人手，这些小作坊不会自动归附。”女侠握紧剑柄，声音清冷，“我去查药铺背景，看看谁能提供所需粉末。”

三人并肩站在铁铺门口，天光渐亮。林泽将样枪递给青刃，手指触碰木柄瞬间，内心已将其视为兑现未来的票据。

他摊开地图，指点路线与时间节点，一字一句清晰如军令：“天亮后，青刃南行三里会合老周的兄弟；女侠去药铺找姓方的学徒；老赵留守炉火。上午十一点前，我去盐业作坊。谁迟到，不用回来了。”

青刃将枪扛在肩上，神色认真，“走吧，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快。”

门外晨雾如绒毯般被拨开一道缝隙。炉火依旧熊熊，铁屑在桌上折射微光。三人各自迈向不同方向，携带着半成品的胜利以及更漫长的计划清单。

林泽看着他们离去，抬手将诺基亚手机举至耳边，仿佛确认信号是否恢复，又似在审视自己的决心。他抿紧嘴唇，收起图纸，整理腰包，系紧银两。随后迈开步伐，朝着盐业作坊的方向踏去，迎接更大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