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把泥土的盐味吹成一层薄雾,车轮碾在堤道上发出干涩的吱呀。林泽坐在第一辆短驳后头,诺基亚压在膝上,黑白屏上是他刚才对押运人员画的路,指头时不时抚过那一道条纹,像在确认方向。青刃横着一把长剑倚在车旁,呼出的白气被马鼻子撵走。女侠坐在第二车上,手里拧着一块绷布,眼睛像条在水里打转的鱼,随时要跃出。
“记住,三包放右侧,样枪单独包好,外面包两层油布。”林泽低声交代,语气冷静却不容置疑。押运的杂役们点头,手掌粗糙,指节有同样的盐渍。
押队抬头趟过一段低洼处,堤边两棵老柳的影子像鬼手伸出来。前方一阵说话声,像是从黑土里冒出。两个骑着瘦马的人拦在路中,身边有人举着长矛,旗帜上扎着一枚黑布带子。
“停下。通行证何在?”为首的汉子下马,声音里有城幕与赌气混杂的腔调。
林泽站起,手伸向腰间的证件样张。那份“临时军需令”在诺基亚里像一张活物,屏幕亮了一瞬便又黑下。他把手机滑给老马看,老马的手在光下微颤,“这是……官样板?”
“县里有巡视军需的临时令,今夜由我代为押运。”林泽把话说得平稳,递过去的是系统生成的模板,字体排列和官印位置都很合规,老马握着它,鼻子里发出个“嗯”。
骑兵头领冷哼一声:“这路不是谁说了算。翻检!”
青刃往前一步,剑尖在地上刮出一道细响,“翻完就翻,别耽搁。”他把话丢回去,如同放了一条皮鞭的影子。
检查开始。马鼻里探出湿气,火把晃动,杂役一件一件掀开包装。林泽把注意力撇到侧面,听到柳丛深处有附和声,像是有人在用轻掌敲树皮示意。押队里一个年轻的徒弟手抖,手里的绳索差点滑落。林泽伸脚顶了顶那人的胯部,力道不大,但那一顶像一根针扎进他脑门:“稳着。记我们是谁。”
翻检越来越细。骑兵用麻布拧了包裹,靠近鼻尖,气味里带着硫的暗酸。女侠早已把一包草药藏在袖中,面上一片冷静。老马的手指在证件角上摩挲,像在抚摸一个救命符。
“有东西不对。”为首的眼睛眯起来,他伸手揭开一包布,露出油纸包的边角上那被熏黑的印痕,像是来自火的吻。瞬间,柳丛里有人低喝一声,箭影掠过。马群惊动,金属叮当。
“伏!”林泽喊出一个字,短得像刀口。他的心跳加速,手贴着诺基亚的边,指节发白。那一声令下,是他预设的信号。青刃一动,像潭中鱼跃,拔剑斩向试图突围的弓手。女侠轻巧一弹,已在另一侧逼近,剑尖在火把旁划出一道银线。
箭羽像雨。短驳车的一角被划破,盐包上出现深裂。林泽眼睛一沉,他突然举起样枪,让火光把枪口的黑色映出轮廓。他没有直接开火——那会引来更大的交火——而是把枪顶在马鬃上,猛地扣动扳机。响声短促得像锣,震得马耳鸣。柳丛里的几个潜伏者被震得踉跄,箭矢偏离轨迹。
“放火!”林泽又喊。杂役、女侠、青刃都明白他话里的计策。有人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油布和松木屑,摔向堤旁的枯草,一阵火星窜起。烟雾顺风卷来,像一张浅色的帷幕,遮住视线。
混乱。马嘶、人喊、金属擦碰。林泽趁着烟雾,指挥人稳住车队,把重要货物往车底搬,换到与地面更贴紧的位置。青刃带着两名随从从烟侧掠出,剑刃收放精准,截住从侧沟里窜出的两名弓手。女侠翻上车边,一刀劈断一根拉在车轮中的绳索,让车能继续前行。林泽感觉手心发汗,听到胸口的吭吭声像自己的心跳器。
终于,主将被一股粗声抓住,胳膊一扯,翻倒在地。林泽俯身看清来人,那人胸前绣着朱字的旗,脸上有熟悉的肥肉和一条老疤。一名押送的杂役拽来一个包裹,包里露出一半的黑布条,上面还挂着一枚小小的缠印,是县衙某个小巡检常带的印记。
“是朱大舅的人。”青刃喘着气,手背染了些血,“他怕新东西扰市,雇了人来抢。”
女侠蹲下,手在那巡检印上抚过,嗅了嗅,像在辨别真伪,“这印不假。巡检有个二把手拿印章暗做买卖,你们最好把人交给县衙审讯,不然转头又有人出面要钱。”
林泽没有立刻答。风把烟推得更稠,盐粒在口里刮出沙砂声。他把那巡检的手囊扣在掌心,手指触到印泥的粘稠,心里迅速算着可行的步骤:有这个印,就有把柄;有把柄,就能在县里换取几点官方保护;但时间只有一夜,且巡检背后可能有更高一层的保护伞。
“先把人和货带回老马仓。”林泽下令,声音里有压抑的算计,“我到县城去一趟,明面上是报案,暗地里要他签个受理回条。你们先去隐蔽处把样件藏好。一件失了就麻烦了。”
青刃点头,拔刀把被缴获的黑布和刀具堆在一旁,做成临时证据。女侠把手里的一小包草药塞到被砍破的盐包里,像在替伤口扎一个创口敷料。老马扶着被压倒的朱字随从,牙齿咯咯作响,脸色像扇起的灰布。
林泽抬头看了看堤上的黑影,那里有几个人在远处窥伺,像听潮的人。他掏出诺基亚,黑白屏闪出系统的几行提示:帝王心术Lv1 可用一次;官职支持线索 可催动一个低阶官员。提示像个冷尺子,轻轻敲他脑门——手段可用,但代价未知。
他想了两秒钟,手心在手机壳上按了下去。系统回响简短而干脆:“帝王心术·施令:临时受理回条(一次性)。注意:需当面向县衙登记,可能引起对方怀疑,建议携带实物证据。”
“我去县里。”林泽把决定说出口。天色里已冒出鱼肚白,空气里带着被烟熏过后的酸味。他把那巡检的手囊塞回老马手里,“带人去仓,把样枪和剩余两包试剂藏好。若有人来,先说是城里交代的临时军需,等我回来。”
老马握紧钥匙,手心的老茧白了。青刃却走近两步,把那截被截断的旗布攥在手里,“俺跟你去县城。你要是摆不平,别想躲在衙门里。”
女侠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被压在车厢下的徒弟,徒弟摔了一跤,腿上有血,牙齿咬着唇不出声。她突然说了一句,“把他留下,赶快包扎。伤重的别动。”说完,她从怀里掏出早买的草药,动作利落,声音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寒意。
林泽点头。县城离此不过一刻钟马程,但曲折多,官场更难走。他把诺基亚放回怀里,像是把一条无形的信托系上身,“我去一趟,带着样枪与证据,非要把巡检叫到场。若他不配合,我就把他包里这印和我们遭遇的目击者带去衙门,他走不掉。”
他转身去检查车厢,手摸过每一个木板与绳结,确认每一处都牢靠。马蹄在堤道上抛起盐粉。太阳从堤外的河面上抬头,冰冷的光像刀背。
“等我。”林泽说,声音不大,却有命令的重量。他上马,缰绳在手里绷得紧。青刃与他并肩,两人并不是朋友,但今晚他们像同一把剑的两端。
车队慢慢转身,朝老马的仓库而去。林泽看着他们离开,脑中把接下来的步骤排成表格:县衙、受理回条、押印、回仓、设防、量产。每一步都要有人做,也要有人可以被牵制。他翻了翻手心,诺基亚在那里发出一点点机械的冷亮,像是一枚计时器在心里滴答。
他勒紧缰绳,马朝县衙方向疾行。他的声音在风里缩成一句话,清冷又坚定:“把印要回来。若拿不回印,就去找能替我们写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