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门口的风把尘土掀成薄帘,马蹄踩出一行暗褐色。林泽把受理回条折得平整,放进油纸袋里,袋口用一根细绳绑了三圈,绳头塞进衣襟。老马赶着两辆短车先行回仓,青刃和女侠留在城边小巷等候。林泽把诺基亚揣深,像揣着一只会叫的鸟,自己一人朝县衙深处走去。
县衙的正厅门廊挂着斑驳的匾额,木料被雨打得起了皱。衙役引他进内,押在署中那间靠窗的案桌边坐下。窗外吏卒们在晒卷宗,风吹过带来草纸的糙声。林泽看见桌上一摞官书的边角被反复翻弄成灰,鼻子里嗅到墨汁和糠皮混合的味道。
衙门里出来一个中年人,腰间挂着一枚小官印,衣领处绣着细密的云纹。他自称是县丞,声音带着官话的抑扬,不急不躁:“来者何人,带此回条来由何事?”
林泽把受理回条放在案上,指尖把绳头的结再绕一圈才合上:“押运遇劫,有巡检印章牵连。押运人欲将样件寄存于县门下,求一纸担保,盼衙门受理,免生后患。”
县丞伸指摸了摸回条的印泥,眼里转了转算盘,“受理并非草率之事。样件为何物?可带来一件供府中鉴验?”
林泽掏出那把已经试走火的样枪,木托上还带着碳污和细小的油渍。枪身裹在两层油布里,他在案前缓缓展开。木头的摩擦声清脆,油布被松口时发出淡淡焦香。县丞的眼睛立刻定住,手指抖了抖,像有想伸却忍住。
“这是新式后膛样枪,”林泽把枪放到桌上,手掌按在枪托上,力道掌控得稳,“此物能使装弹流程加速,若落入不当人手,非但扰乱市井,也会影响军需。故此,押运人愿将其寄押于衙,受衙门监管,三日内由府检验是否属军用,若无碍,押运人可领回;若属禁制,府将按章处置。”
县丞把鼻尖凑近枪口,闻到一股陈旧的硝味与油蜡的混合气息。他转头看向旁侧的押解捕快,那人面无表情,手里转着一串铜环。衙内沉默落得紧,像夜里拉起的门闩。
“你要为押运人撑腰,”县丞低声,“我们受理便是书面之凭,但若有人来告不仅仅是盗劫,且牵涉本县巡检,恐怕要查明来龙去脉。你可有证人?押运者可到衙中作证?”
林泽点名了随行的老马与青刃,给出具体时间、地点和押运路线,口风里带着不容怀疑的镇定:“老马、青刃、数名押运人都在城外仓库,马车证人可供询问;另有药铺掌柜与铁匠老赵能证样枪系即制,不属古董而为新制。”
县丞把玩手中的印章,像把玩一个来路不明的骰子。他抬头看着林泽,目光里多了些算计:“若本府受理,须要实物登记,且需你在下官面前说明此物用途与来源,若有隐瞒,本府可追责。除此之外,若有人以官印为凭行事误导,他日惹祸,与你无关。”
林泽点头。他把诺基亚掏出来,屏幕上系统提示静默地闪过几个项目:使用“帝王心术·施令”(一次)可促成县衙临时挂号;风险:引起上方注意。手指在电池盖上敲了下去,像按了一个开关。
“这个我知道。”他放下手机,“我愿在衙门口宣读受理事项,留纸证公示,不给外人可乘之机。县丞若愿意为此签发临时保管文书,我可当庭提交押运人作证,且允诺三日内配合府查验。”
县丞把笔架上的羊毫笔拿起,笔尖在墨水里转了一圈,声音低:“三日一整,合我约定。先做登记,且日后若需你到府里擘画此物用途详文,你应当前来作证。”
两人的口头与纸面交割在纸上被逐条写下。笔墨落在羊皮纸上,有一种确凿的重量。县丞在文书下方按了印泥,指尖按得慢,印泥在纸上留下一个深红的齿痕。
正当林泽收起文书,厅外一阵人声骤然靠近,带着急促的脚步与叫嚷。门被推开,一个熟面孔闯进来——朱家的下人,脸上带着昨夜掠夺者的恐惧与愤怒,身后跟着几名穿着粗布的权贵随从。那下人把胸口的黑布举到腰前,声音里带着不仗义的厉声:“郎中,朱家有告,本地有人拿着你们巡检的印走入市井,今被拿获,望衙门彻查!”
厅里立刻哄动。朱家人话里不甘,他们的领头人衣袖撩开,袖口里露一枚青铜牌,像一只带着旧日威慑的獾爪。县丞脸色一敛,复又缓和下来,做出盘算:“你们有何凭证?能否提出指认者?”
朱家领头拍桌,掌声重重:“这印不是吾家制造之物。巡检之物若有人冒用,朱家名誉受损,要人查个明白。”
林泽没有立刻辩驳。他把那枚巡检印晾在桌上,指尖压着印布的边角,目光平静而冷:“你们若要查,我欢迎;但请先听一言。此物虽与巡检有关,但押运者确有受劫被迫。若朱家将此事上纲上线,把我们的押运与铁匠、盐场牵连,你们若真心为民,便在衙里先做公堂质证。要是明枪暗箭,那就另当别论。”
朱家立刻回以不屑,声调尖锐:“谁给你话语权?你是外人!”
林泽没有示弱,只把文书摆到桌上,翻开受理条款,逐条念出押运记录与时间。每念一句,他就把目光投向衙门的笔录者,让人记下。厅内空气凝了。县衙若要压一方势力,书面证据会成为刀把。
朱家的随从见势不妙,领头人忽而改口,声音压得更低:“若是押运有公文,你们便按规行事。只是本庄担心这类新玩意传入武林,生出无妄之祸。”
“若担心,就来衙中质验。”林泽说,“将样件和几名押运人带到公堂,当众开封检视,谁有异议,可即场质证。公开处理,免去背后私斗。”
县丞看着众人,又看向门外的街道,那里人潮涌动,江湖人士与官僚的影子都可能乘机搅局。他把手里的印章放回木托,“好。本府受理,当堂留样件两日,于翌日午时开检。你们谁若有异议,今夜可先在衙门外设立听证,次日到庭。”
朱家人面色不甘,最终也无可奈何。人群散去后,林泽让人把受理文书与样枪一并押入衙门后厢,封口处由县丞亲自盖章,钉上两枚纸签。老马与青刃在门外靠着墙,手指抠着马鞍边的皮绳,脸上有疲惫也有松口气。
林泽站在后厢的阴影里,听见木门合上的闷响,像一把闸门合拢的声音。他掏出诺基亚,看了一眼系统的新提示:帝王心术Lv1 已用,官职支持线索触发(低阶)。奖励:短时府内庇护(48小时),代价:引起上级巡查可能性上升。提示很短,像个冷笑。
他把手机收回怀里,手指在油布上摩挲出一道粉末的印痕。外头城声渐远,但明日午间的公堂,将是一场对峙。林泽把计划说给随从听:明早八点在衙门门前集合;十点在药铺与铁铺再次对接试剂;若有新势力到场,青刃与女侠各自牵制一方;若县丞要求公开试验,他当众示范一次走火,且留下录像——诺基亚虽没有网络,能记录短片备用,以备后续佐证。
青刃把手中的木屑拍掉,剑柄上沾了点血渍,“公堂上如果有人想耍花样,就由我来替你挡。你上阵,我在侧。”
女侠将短剑插回腰间,眸光快,“我去再看一遍药铺与盐场的情况。若人手不稳,今夜就再加两名替换。”
林泽点头。门外的阳光斜落在青石上,光线被铁门的栅栏分成一道一纵的影。明日的公堂将决定样枪是否能在白天得到法律上的暂时庇护,亦或成为引来更大风暴的火种。他把受理回条握紧,像握着一枚赌注,朝衙门外走去,边走边把声音压低,“记住:有人要把这变成场秀,我们就把证据做得更结实。若有人想把样件公示,先得我们同意。明日,不准他们当场带火药做实验——我们要掌控节奏。”
青刃与女侠分别点头。林泽朝仓库的方向望去,那里还有半车货物在等待,他的下一步是回仓检查,安排更紧密的保管,以及准备那场必须在衙堂上完成的演示。木门在背后再次关上,带着城中人的喧闹与打算。他的脚步有声,像一把已上弦的弓,拉向将要射出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