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香樟叶的碎影,在明德中学的教学楼上撞出沙沙的响。林柚背着洗得发白的双肩包,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分班通知,站在高二(3)班门口反复确认——没错,是第三组靠窗的位置,可通知上没写同桌是谁。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教室里已经炸开了锅,后排男生在争论游戏新皮肤,前排女生围着看一本言情小说,叽叽喳喳的声音像一群刚出笼的麻雀。
林柚的目光扫过一排排课桌,很快锁定了自己的位置。靠窗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个人,穿着洗得笔挺的白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腕,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像初春刚化的溪流。那人正低头看着一本物理练习册,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在浓密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侧脸线条流畅得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可偏偏那张脸白得过分,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世界难题,周身仿佛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气,连旁边的空气都好像冷了几度。
林柚心里咯噔一下:这肯定是转学生吧?看这气质,说不定是从哪个重点中学转来的,就是可惜了,怎么这么高冷。他搓了搓手,故意放轻脚步走过去,把书包轻轻放在空椅子上,声音放得像蚊子哼:“那个……你好啊!我叫林柚,是这个班的,你是新转来的吧?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他说完还冲对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可对方半天没反应。林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那人终于抬起头。浅棕色的瞳孔像浸在水里的琥珀,好看是好看,可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扫过他时像在看一块无关紧要的橡皮。“不是转学生。”他说,声音低沉好听,却没什么情绪起伏,说完又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林柚:“……”
他瞬间僵在原地,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林柚你是不是傻!人家明明就是老学生,你还凑上去说“有不懂的问我”,丢死人了!他默默坐下,刚想把课本拿出来,就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练习册。那本练习册的封面干干净净,连个折角都没有,里面的笔记用三种颜色的笔写得整整齐齐,公式旁边还画着小小的受力分析图,末尾角落还印着一个小小的“沈”字。“沈?”林柚突然想起什么,上周班主任在群里发的“年级前十名单”里,第一名就叫沈辞,数理化三科满分,备注里还写着“高二(3)班重点关注对象”。他猛地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对方刚好写完一道题,正抬手揉了揉眉心,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不会吧……这就是传说中那个“走路带风、说话惜字如金”的学神沈辞?林柚心里哀嚎:完了完了,新学期第一天就给学神留下“自来熟傻蛋”的印象,以后还怎么相处啊!
早读课铃响的时候,林柚还没从“同桌是学神”的冲击里缓过来。语文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教室,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上周让大家背的《逍遥游》,今天同桌互相检查,背错一个字都不行,现在开始!”
教室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背诵声,林柚看着课本上那篇密密麻麻的古文,头都大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还好,后面“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就开始记混了。他转头看向沈辞,对方正合上书,眼神平静地看着他:“背吧。”
林柚硬着头皮开口:“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然后是啥来着?”他挠了挠头,实在想不起来,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沈辞,心里祈祷对方能“网开一面”。
可沈辞显然不是“心软”的类型。他没直接提醒,而是拿出笔,在草稿纸上写了“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几个字,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连笔画的轻重都恰到好处。林柚一看,瞬间想起来了,连忙接着背:“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背到“水击三千里”时,他又卡壳了,下意识说成了“水打三千里”。刚说完就见沈辞的笔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是‘击’,不是‘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林柚脸一红,连忙纠正:“对对对,是水击三千里!”
好不容易背完,林柚松了口气,刚想夸沈辞字写得好看,就听对方说:“总共错了三处。‘水击三千里’说成‘水打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漏了‘者’字,最后一句‘去以六月息者也’说成‘去以六月风者也’。”
林柚:“……”
他尴尬地抠了抠课本封面,心里腹诽:至于这么较真吗?不就是背课文吗,差几个字又不影响理解!可看着沈辞认真的眼神,他又不敢说出口,只能乖乖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再背一遍,这次肯定没错!”
沈辞没说话,只是把草稿纸往他那边推了推,上面除了刚才的句子,还多了几个易错字的标注,连“抟”字的读音都标在了旁边。林柚看着那清秀的字迹,心里突然有点暖——原来冰山学神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林柚刚打好饭(两荤一素,还特意加了块糖醋排骨),就看到沈辞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餐盘走了过去:“这里有人吗?没人我就坐啦!”
沈辞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林柚坐下后,刚咬了一口排骨,就发现沈辞的餐盘里只有青菜和豆腐,连块肉星都没有。他忍不住指了指对方的餐盘:“沈辞,你怎么只吃青菜啊?食堂今天的糖醋排骨超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沈辞夹了一口青菜,慢慢咀嚼着,咽下后才开口:“不爱吃。”
“啊?糖醋排骨都不爱吃?”林柚瞪大了眼睛,他要是一天没肉吃,能馋得睡不着觉,“你该不会是在减肥吧?可你已经够瘦了,再减就成电线杆了,风一吹都能倒。”他说完还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本以为沈辞会像早上那样冷淡回应,没想到对方的筷子顿了一下,耳尖突然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像被夕阳染透的云朵。林柚愣了一下,刚想追问“你耳朵怎么红了”,就见沈辞加快了吃饭速度,嘴里含糊地说:“快吃,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
林柚撇了撇嘴,心里嘀咕:不就是说你瘦吗,至于脸红吗?真是个奇怪的学神。可他看着沈辞泛红的耳尖,又忍不住觉得有点可爱——原来冰山也有会“融化”的时候啊。
下午数学课,老师讲的是二次函数图像。林柚听得云里雾里,尤其是讲到“左加右减”的规律时,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下课铃一响,他就趴在桌子上哀嚎:“这函数怎么比女朋友还难哄啊!一会儿左移一会儿右移,到底想干嘛啊!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旁边的沈辞正在整理笔记,听到这话,笔尖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开口:“二次函数y=ax²+bx+c的对称轴是x=-b/2a,左加右减是针对顶点式,比如y=a(x-h)²+k,h变的时候才需要调整,不是所有情况都适用。”他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函数图像,用红笔标出对称轴的位置,还特意在旁边写了“左加右减,只变h”。
林柚凑过去一看,瞬间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我之前把一般式和顶点式搞混了,难怪怎么都学不会!沈辞,你也太厉害了吧,比数学老师讲得还清楚!”
沈辞的耳朵又红了,这次林柚看得清清楚楚。他把草稿纸推过来,声音低了几分:“上课认真听。”说完就转过身,假装看窗外,可林柚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很快又压了下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林柚看着草稿纸上整齐的字迹,又看了看沈辞泛红的耳尖,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学神同桌,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甚至……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