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袋上是鲜红的“绝密”印章。
任嘉伦的指尖划过照片上那些被精心摆放的尸体,她们面容安详,宛如沉睡,唯有眉心处,被用某种尖锐物刻下了一个繁复的符号——像一张蛛网,中心坠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捕梦网。
民间传说中,捕梦网能过滤噩梦,只让美梦通过。而这个连环杀手,却将最恐怖的噩梦,永久地刻在了受害者的身体与世人的记忆里。
“三起案件,跨越两省,现场干净得像被月光洗过。”刑侦支队队长李振邦的声音沙哑,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没有强行闯入痕迹,没有生物信息残留,受害者社会关系简单,毫无交集。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标记,和它背后代表的、极致的仪式感。”
任嘉伦抬起眼,会议室惨白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小片阴影。“他不是在杀人,”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他在‘收集’。他认为这些灵魂被世俗污染,他在用自己扭曲的方式,为她们‘净化’,带她们去往他理想中的梦境。”
他拿起粉笔,在黑白上划出三条线:“年龄22至25岁女性,长发,从事创造性或护理性职业,性格内向,有轻微社恐或抑郁倾向。他需要绝对的‘掌控感’,作案前会进行长期、隐蔽的观察。他熟悉心理学,甚至可能从事相关职业。他外表温和,具有亲和力,能轻易获得受害者的信任……”
线索,在康宁精神病院断了。最后一位受害者生前最后接触的机构,就是那里。
“申请卧底。”任嘉伦的声音斩钉截铁。
李振邦猛地看向他:“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里面全是顶尖的心理专家!你要在他们面前,扮演一个疯子?”
“不是疯子,”任嘉伦纠正他,目光重新落回“捕梦网”的符号上,“是一个灵魂里住着好几个‘人’的碎片。只有这样,我才能合理地观察所有人,包括医生和病人。也只有这样,‘捕梦网’如果真在其中,才会对我这样的‘完美作品’产生兴趣。”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他会想来‘收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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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精神病院的重症病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沉闷的、属于精神药物的特殊气味。任嘉伦——现在是沈默——蜷缩在活动室的角落,抱着一个破旧的玩偶,眼神怯生生地像一只受惊的幼鹿。
“沈默,八岁。”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人格的底色。天真,封闭,是其他人格的避风港。
一个身影在他旁边坐下。是病友老周,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嘴里念念有词,手指不停地在膝盖上划拉着什么。任嘉伦用眼角的余光瞥去,心头猛地一凛。
老周划拉的,是一个极其简陋,但神似“捕梦网”核心结构的符号。
是巧合?还是……
“影子,记录。”他在内心发出指令。副人格“影子”是他冷静的观察者,负责存储和分析所有信息。
就在这时,团体治疗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江弘毅走了进来,白大褂一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睿智。他的出现,让原本有些躁动的活动室瞬间安静了几分。
“沈默,今天感觉怎么样?”江弘毅在他面前蹲下,平视着他,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
任嘉伦扮演的“沈默”往后缩了缩,把玩偶抱得更紧,小声嗫嚅:“……怕……”
“别怕,这里很安全。”江弘毅笑了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任嘉伦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指关节。“你的朋友……‘他’今天会出来吗?”
任嘉伦心中警铃大作。江弘毅在试探“野兽”,那个他虚构出的、负责处理威胁的暴力人格。他怎么会知道“野兽”的存在?入院评估时,他只“展现”了主人格“沈默”和副人格“影子”。
是推断,还是他掌握了更多?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和东西打碎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几个医护人员迅速冲向声源处。活动室里顿时一片混乱。
任嘉伦本能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身体也进入了微妙的戒备状态——这是一个经过长期训练的职业反应,快过他的思维。
仅仅半秒,他就强行压下了所有本能,重新变回那个瑟瑟发抖的“沈默”。
但已经晚了。
他感觉到一道目光,沉静,却带着千钧重量,落在他的侧脸上。
他缓缓转过头,正好对上江弘毅的视线。那位医生依旧蹲在原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隔着镜片,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质疑,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深不见底的探究。
江弘毅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你的反应……很有意思。”
那一瞬间,任嘉伦仿佛听到自己精心构筑的人格外壳,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冰面破裂般的脆响。
卧底行动,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而他面对的,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敏锐、更危险的对手。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