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果然加强了。
任嘉伦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网正在收紧。护士巡房的间隔从两小时缩短到一小时，甚至偶尔会有护工在非巡房时间“恰好”经过他的门口。他扮演的“沈默”必须更加无懈可击，任何微小的纰漏都可能成为引爆危机的导火索。
江弘毅那边却反常地平静下来。他没有再安排一对一的深度治疗，查房时也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几句，目光掠过任嘉伦时，不再带有那种穿透性的审视，反而像是……在观察一个实验皿中趋于稳定的样本。
这种平静，比直接的压迫更让人不安。
突破口，必须从别处寻找。任嘉伦将目标再次锁定在老周身上。那张泛黄的纸片，那句“他以为他是在拯救，其实他只是在复制”，是除江弘毅之外，唯一明确指向“捕梦网”核心的线索。
机会出现在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暴雨如注，敲打着病区的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活动室里，大多数病人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老周却异常安静地坐在他的老位置上，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瞬间的清明。
任嘉伦抱着玩偶，状似无意地挪到老周旁边的座位。雨声掩盖了他们的低语。
“周伯伯，”他用“沈默”细弱的声音开口，“下雨了，网……会被雨打湿吗？”
老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看任嘉伦，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网……不怕雨……它吃梦……”
任嘉伦心脏猛地一跳。他压住激动，继续引导：“梦……不好吃……林姐姐做的梦，就不好吃……”
老周猛地转过头，第一次真正地将目光聚焦在任嘉伦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痴傻，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哀和恐惧。“……丫头……她不一样……她是‘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窗户嗡嗡作响。活动室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备用应急灯尚未启动的瞬间，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混乱的黑暗。
就在这黑暗降临的刹那，任嘉伦感到一只枯瘦、冰冷如同鹰爪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
是老周！
黑暗中，他听到老周用急促得几乎无法分辨的气音，在他耳边嘶吼道：
“快走！离开这里！他不是医生！他是……守夜人！”
“守夜人”？又一个陌生的代号！
“他在织一张更大的网！我们都在网里！丫头是钥匙，你是……变数！”老周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他快完成了！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
“谁是守夜人？江医生吗？”任嘉伦急问，也顾不得伪装声线。
“江……不……不止他……”老周的话语开始变得混乱破碎，“……老的……小的……都是影子……捕梦……守夜……循环……”
备用应急灯终于亮起，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黑暗。
老周已经松开了手，重新变回了那个痴痴傻傻的模样，歪着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警告从未发生。
但任嘉伦手腕上那清晰的、冰冷的触感，和耳边回荡的“守夜人”、“钥匙”、“变数”、“循环”这些碎片化的词语，证明了一切都不是幻觉。
老周在装傻！他用了至少十年的时间，在精神病院里扮演一个疯子，是为了躲避什么？监视？还是……“守夜人”？
信息爆炸般涌入任嘉伦的脑海，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反而让迷雾更加浓重。
江弘毅不是唯一的敌人？“守夜人”是一个身份？一个代号？还是一个组织？林晓梦是“钥匙”，意味着她是某个关键环节？而自己这个“变数”，是打破了某种“循环”？
他想起催眠中看到的那个陌生的、眼神狂热的老年男子面孔。那是“老的”？“守夜人”的上一任？
还有那句“他只是在复制”。难道江弘毅并非“捕梦网”的创始者，他只是在复制、延续某个更早的、更黑暗的模式？
任嘉伦感到一阵寒意。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追查一个高智商的连环杀手，但现在看来，他可能撞破了一个跨越多年、结构复杂、有着严格传承的黑暗体系。
这个精神病院，不仅仅是“捕梦网”的藏身之所，它本身可能就是这张巨大蛛网的中心巢穴！
老周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他快完成了！”
完成什么？新的“捕梦”仪式？而林晓梦，作为“钥匙”，她的命运……
任嘉伦看向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他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林晓梦危在旦夕，而真相的轮廓刚刚显露一角。
他这个“变数”，必须在这张网彻底收拢之前，掀翻整个棋盘。
暴雨仍在继续，仿佛要冲刷掉所有的秘密，却又带来了更深的迷惘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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