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光,像院外那条溪流般静静淌过,带走了初见时的冰冷与隔阂,沉淀下温润的日常。
这天午后,白正在院子里晒着被褥,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五岁的小念柒正拿着一把小木刀,有模有样地跟在柒身后“练刀”,嘴里还嚷嚷着“我是小首席”。三岁的龙凤胎柒逸和柒璃则凑在廊下,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时不时因为抢一根树枝闹两句,又很快和好。
柒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他没像往常一样先去擦刀,反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走到白面前,递了过去。
白擦了擦手,笑着接过:“又带什么好东西了?”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颗圆润饱满的红果子,据说是远山深处才有的珍品,对女子身子极好。她刚想道谢,就听柒看着她的小腹,墨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习惯的平静,开口道:“又有了。这是第四个。”
白拿着果子的手顿住,随即脸上涌上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红晕:“你怎么知道?我自己都才刚察觉……”
柒没说话,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动作比五年前轻柔了太多。他的感知向来敏锐,她身体的细微变化,他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就像当年,他能精准地察觉到她藏东西时的呼吸变化一样。
白看着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连“孩子”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刺客,忍不住笑出声:“真没想到,首席大人有一天在这方面也这么‘厉害’。”
从第一个儿子小念柒出生时的手足无措,到龙凤胎降临时的略显慌乱,再到现在的平静接受,这个曾经只懂杀戮的男人,似乎在“父亲”这个角色里,慢慢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小念柒都能跟你对打了,逸儿和璃儿也会跑会跳了……”白数着,眼底满是柔软,“这第四个,该叫什么好呢?”
柒看着院子里嬉闹的三个孩子,又低头看了看白,沉默了片刻,才吐出两个字:“随你。”
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温柔的答案了。
小念柒听到动静,举着小木刀跑过来,奶声奶气地问:“娘亲,爹爹,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有新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柒逸和柒璃也跟着凑过来,好奇地睁大眼睛。
白蹲下身,摸了摸孩子们的头,笑着点头:“是啊,你们很快就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耶!”孩子们欢呼起来,小念柒还拍着胸脯保证,“我会保护弟弟妹妹的!像爹爹保护娘亲一样!”
柒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墨色的瞳孔里映着妻儿的笑脸,那片常年冰封的地方,早已融化成一汪温柔的春水。他或许还是不擅长说好听的话,还是习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但他用行动证明了,这把曾经只懂杀戮的刀,早已心甘情愿地为他们收起了锋芒。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小院,将一家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灶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伏,构成了一幅最寻常也最温暖的画面。
白抬头看向柒,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一个眼神,便足以明白彼此的心意。
原来,再锋利的刀,也会有想要守护的人间烟火。
而她,有幸成为了那烟火里,最温暖的一束光。
皇室的宫宴本是例行公事,柒本不愿来,却架不住白想带孩子们见见世面。谁曾想,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室旁支,见白出身并非权贵,又连着生了三个孩子,便开始嚼舌根。
“瞧那模样,倒像是个能生的,就是出身太寒酸,配不上首席的身份。”
“听说以前还是个没人要的孤女?啧啧,首席怎么就看上她了?”
“四个了吧?这肚子怕是又有了,真是……”
污言秽语像淬了毒的针,扎得白脸色惨白。她抱着最小的孩子,护着旁边的三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只敢低着头,怕争执起来给柒惹麻烦。
小念柒气得脸通红,挥着小拳头要上去理论,被白死死拉住。柒璃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眼圈泛红。
这一切,都被刚从偏殿回来的柒看在眼里。
他站在廊下,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平日里那双只映着白和孩子的眼眸,此刻红得吓人,像是有血要从里面渗出来。没人见过柒这样的眼神——那是积攒了无数杀戮本能的野兽,终于被彻底激怒。
“谁。”
一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喧闹的偏厅瞬间死寂。所有人转头看他,那股骇人的杀气让不少人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刚才嘴最碎的那个宗室子弟,还想强撑着摆架子:“首、首席又如何?我说错了吗?她本就……”
话没说完,人已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掀飞,撞在廊柱上,口吐鲜血,没了声息。
柒一步步走进来,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人,每看一个,对方就瘫软一分。“刚才,谁还说了什么?”
没人敢应声。那些刚才附和嘲笑的,此刻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白抱着孩子,看着柒眼底翻涌的血色,心头一颤,却没有害怕。她知道,这头沉睡的猛兽,终于为她露出了獠牙。
“柒……”她轻声唤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
柒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她。当目光落在她怀里受惊的孩子,和她发红的眼角时,那滔天的杀意里,竟硬生生压出一丝克制。
但仅仅是一丝。
“辱我妻儿者,”他抬手,指尖凝聚起寒芒,声音冷得像来自地狱,“死。”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那些刚才参与羞辱的人,在瞬间化为齑粉,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却诡异得没有溅到白和孩子们身上分毫。
剩下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却被柒布下的屏障挡在殿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缓缓转向自己。
白走上前,轻轻握住他染血的手。他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极致的愤怒。
“够了,柒。”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燃烧的烈焰上,“孩子们在看。”
柒低头,看到孩子们睁大眼睛,却没有哭。小念柒咬着牙,说:“爹爹做得对!他们该打!”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猩红渐渐褪去,只剩下冰封的寒意。“滚。”他对剩下的人说。
屏障散去,那些人连滚带爬地消失,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殿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人。柒蹲下身,将白和孩子们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以后,再没人能欺负你们。”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后怕,“永远。”
白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驱散了些许血腥味。她知道,从今天起,整个玄武国都会明白——首席的妻儿,是碰不得的逆鳞。
而这头为她失控的猛兽,往后只会用更狠厉的姿态,护着他们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直到永远。宫宴的血腥气还没散尽,小念柒却已经攥紧了小木刀,仰着小脸看柒,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爹爹,你刚才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做最厉害的暗影刺客,保护娘亲还有弟弟妹妹!”
柒逸也跟着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虽然年纪小,却学着哥哥的样子挺起小胸脯:“我也要!我要跟爹爹学刀法,谁再敢说娘亲坏话,我就用刀劈他!”
柒璃平时最是胆怯,此刻却也躲在柒身后,探出小脑袋,小声却坚定地说:“我、我也要厉害!我可以帮爹爹放哨,像上次在院子里藏石子儿一样,绊倒坏人!”
柒看着三个小家伙一脸认真的模样,眼底的戾气彻底散去,只剩下化不开的柔软。他伸手揉了揉小念柒的头,又捏了捏柒逸的脸蛋,最后轻轻刮了下柒璃的鼻子,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好。”
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了。小念柒性子最像柒,天生带着股不服输的狠劲;柒逸心思活络,学东西快,就是容易冲动;柒璃看似胆小,却总能注意到别人忽略的细节,像只机警的小兽。
“你们呀,”白走过去,帮孩子们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想厉害可不是光靠说的,得先好好吃饭,长结实了才行。”
“我每天都吃两大碗!”小念柒立刻嚷嚷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柒看着他们,忽然站起身,从墙上摘下那把陪了他多年的短剑——剑身比他常用的魔刀千刃短了许多,重量也刚好适合孩子。他将短剑递给小念柒:“拿着。从明天起,我教你们。”
小念柒眼睛瞪得溜圆,小心翼翼地接过短剑,双手都在抖,却死死攥着不肯放,像是握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柒逸和柒璃也凑过来,满眼羡慕。柒又从怀里摸出两把小巧的匕首,样式和他常用的那把如出一辙,只是尺寸小了几号,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这个给你。”他递给柒逸一把,又把另一把塞到柒璃手里,“记住,刀是用来保护想保护的人,不是用来欺负人的。”
三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把兵器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得到了最神圣的使命。
白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暖又软。曾经那个连“家”是什么都不懂的刺客,如今不仅学会了守护,还在亲手将这份守护的勇气,传递给他们的孩子。
柒忽然看向白,墨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以后,我们一起教。”
白笑着点头:“好啊。不过可说好,不许对孩子们太严厉,他们还小呢。”
柒没说话,只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又把三个凑过来的小脑袋也按在肩头,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
夕阳的光穿过殿门,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曾经冰冷的暗影刺客,如今有了想要传承的勇气;曾经漂泊无依的少女,如今有了满室的欢声笑语。
或许未来的路还会有风雨,或许孩子们真的会踏上和柒一样的路,但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再锋利的刀,也能护得住这人间最暖的烟火。
小念柒忽然举起短剑,对着夕阳比划了个劈砍的动作,奶声奶气地喊:“我是小首席!”
柒逸和柒璃跟着欢呼,清脆的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盖过了所有血腥与阴霾。
柒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儿,嘴角,第一次扬起了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