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简隋音站在衣帽间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一整排当季高定服装,最终却只选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一条剪裁优良的藏蓝色百褶裙。镜子里的少女,黑发如瀑,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作品。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盛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和冷静。
“小姐,车已经备好了。”管家林伯在门外恭敬地说。
“知道了,林伯。我马上下去。”简隋音的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拎起书架上那个看起来普通实则价格不菲的书包,走下旋转楼梯。空旷的别墅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父母去世已经三年,这栋偌大的房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和温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奢华。信托基金和律师将她照顾得很好,物质上她应有尽有,但情感上,她是一座孤岛。
加长轿车平稳地驶向菁华国际高中——本市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贵族学校。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但简隋音的视线似乎没有焦点。今天是她正式进入高三部的日子,虽然初中部也在这里,但升入以精英教育著称的高中部,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或者说,是另一个需要她用优秀成绩和完美表现去维持的舞台。
菁华高中的开学典礼,与其说是仪式,不如说是一场小型的名流社交场。学生们穿着量身定制的高档校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彼此的背景家世在无形的空气中碰撞、交融。
简隋音独自坐在礼堂靠后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不喜欢这种喧闹,更不习惯成为视线的中心——尽管因为她的长相和那份众所周知的“孤女继承巨额遗产”的传闻,她总能轻易吸引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礼堂前方灯光聚焦,一个气质儒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士走上了主讲台。台下瞬间安静了不少。
“各位同学,新学期好。我是校长杨振华。”
简隋音认得他,杨校长,也是她父亲生前的朋友之一。父母去世后,杨校长在葬礼上出现过,并对她表示过关切。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礼堂后方,在简隋音的方向略有停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杨校长的致辞简短有力,随后,他微笑着说:“下面,有请本届学生会主席,高三(一)班的杨博文同学,代表全体学生发言。”
掌声,尤其是女生们格外热烈的掌声中,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的男生步履从容地走上台。他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校服,却硬是穿出了清逸出尘的气质。眉眼干净,鼻梁高挺,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自信而不张扬。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朗悦耳,带着一种沉稳的磁性。
简隋音原本游离的注意力,被这个声音稍稍拉回。她抬头望去,台上的男生正侃侃而谈,内容是关于梦想、责任与未来,不算新颖,但由他口中说出,却莫名地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他的眼神明亮,扫视全场时,带着一种天生的领导力和亲和力。
“这就是杨博文……”简隋音心里默念。她听说过这个名字,校长公子,品学兼优,是菁华高中公认的男神级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客观地评价着,如同评价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内心并无太多波澜。
开学典礼结束,人群涌向各自的教学楼。高三(一)班是重点中的重点,汇聚了年级最顶尖的学生和家世最显赫的子弟。
简隋音按照指示牌找到教室,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中间位置坐下。她刚拿出笔记本,就听到周围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抬头,看见杨博文正站在讲台旁,和班主任低声交谈着。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
班主任走上讲台,简单介绍了一下新学期的安排,然后说:“我们班这学期有一位从初中部升上来的新同学,简隋音。隋音,起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简隋音依言起身,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大家好,我是简隋音。请多指教。”语气礼貌而疏离。
她的出现,无疑在教室里投下了一颗石子。窃窃私语声响起:
“她就是简隋音?那个……”
“长得真好看啊……”
“家里是不是超有钱?”
“可惜父母都不在了……”
这些议论像细小的针,试图刺破她筑起的外壳,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下,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杨博文作为班长,负责分发新学期的教材。他抱着一摞书,一组一组地发放。轮到简隋音这一排时,他走到她面前,将一本厚重的物理课本递给她。
“简隋音同学,欢迎来到一班。”他的笑容温和,如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
“谢谢。”简隋音伸手接过。
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一丝微弱的电流感莫名地划过。非常轻微,却让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杨博文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秒,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探究。而简隋音,则迅速垂下了眼帘,掩饰住心底那一瞬的异样。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为了摸底,直接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难度颇高的奥林匹克竞赛题。
“有同学愿意试试吗?”
教室里一片寂静,大多数人都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简隋音只看了一眼题目,心中便已有了思路。她并没有举手炫耀的习惯,正准备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却听到数学老师点名:“杨博文,你来试试?”
杨博文应声而起,稳步走向讲台。他拿起粉笔,略作思考,便开始书写解题步骤。思路清晰,逻辑严谨。
就在他即将写完的时候,数学老师忽然笑着看向简隋音:“简隋音同学,我听说你初中数学竞赛成绩非常优异。你看看杨博文同学的解法,有没有需要补充或者不同的思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简隋音身上。
她无奈,只好站起身,走到讲台另一边,拿起另一支粉笔。她没有重复杨博文的方法,而是用了一种更简洁、更巧妙的思路,寥寥几步,便得出了同样的答案,并且指出了原题中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约束条件。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随即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
杨博文看着黑板上的两种解法,尤其是简隋音那简洁优雅的步骤,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惊讶。他转头看向身旁这个清冷的女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将她视为了……对手?或者,是另一种可能?
午休时分,简隋音拿着林伯准备的精致便当,没有去拥挤的餐厅,而是习惯性地走向教学楼顶楼那个几乎无人踏足的小天台。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可以让她暂时逃离那些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享受片刻的宁静。
她靠在栏杆上,小口吃着便当,望着楼下如同模型般的校园和远处城市的轮廓,眼神有些放空。父母的离世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任何不经意的时刻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校服,姿态却有些散漫不羁的男生走了进来,是左奇函。他有着一双桃花眼,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玩味和兴趣。
“哟,找到你了。”左奇函勾起嘴角,径直走到简隋音面前,“新同学,一个人吃饭多无聊?一起去餐厅?我请客。”
简隋音眉头微蹙,对于这种过于直接的搭讪,她本能地排斥。
“不用了,谢谢。我喜欢安静。”她的拒绝干脆利落,不带丝毫转圜余地。
左奇函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会被拒绝得这么彻底。他非但没走,反而靠得更近了些,带着几分痞气笑道:“有个性。我叫左奇函,交个朋友?”
简隋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更冷:“如果没事,请不要打扰我休息。”
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左奇函摸了摸鼻子,终于识趣地摆了摆手:“行吧,冰山美人。下次再聊。”说完,转身吹着口哨离开了。
简隋音松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内心的孤寂感却因为这段小插曲而更浓重了些。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校门。各种豪车早已等候在外,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简隋音婉拒了林伯来接的建议,她更愿意一个人走一段路,享受这难得的自由时光。她背着书包,沿着栽满梧桐树的林荫道慢慢走着。
她没有注意到,在校门口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杨博文正和几个勾肩搭背的男生站在一起。那是他的“兄弟团”:开朗的张桂源,玩世不恭的左奇函,还有看起来沉稳的陈奕恒、活泼的陈浚铭以及一身名牌、表情慵懒的聂玮辰。
“博文,看什么呢?”张桂源顺着杨博文的目光望去,看到了简隋音独自远去的背影。
“哦——我们的班长大人,原来是在看新同学啊!”左奇函立刻起哄,语气暧昧。
陈浚铭也凑热闹:“简隋音是挺特别的,又好看又厉害!”
聂玮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看起来不好接近哦。”
杨博文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容,轻轻推了左奇函一下:“别瞎说。只是觉得她……有点不一样。”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简隋音消失的方向。那个女孩,优秀、美丽,却像蒙着一层迷雾,周身笼罩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她就像一本装帧精美却未曾翻开的书,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书页里究竟写着怎样的故事。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简隋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角,但那个清冷而倔强的侧影,却清晰地印在了杨博文的脑海里。
简隋音回到那栋空旷冰冷的别墅,换上家居服,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父母笑容温暖,年幼的她被幸福地簇拥在中间。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父母的脸庞,眼眶微微发热,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打开台灯,拿出课本和习题,开始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用繁重的学业填满所有时间,试图麻痹那蚀骨的思念和孤独。
夜深人静,当她终于合上书本,准备休息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一条新的好友验证消息。
验证信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杨博文】
简隋音看着那个名字,犹豫了片刻,最终,指尖轻轻点下了“接受”。
窗外的月光洒进房间,一片清辉。这个新的学期,似乎注定会有些不同。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