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九点。
“筑梦环”准时震动了一下，一道淡蓝色的光圈从羽的太阳穴扫过。
“夜间模式启动，祝您晚安，明日更进一步。”
冰冷的电子女声在房间里响起。
羽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他讨厌这种感觉——被机器命令着睡觉，就像他讨厌医院里那股消毒水味。
可他没得选。像他这样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全都得戴上“筑梦环”。
官方说，这是为了“更健康的睡眠”“更强的竞争力”。
但羽总觉得，自己和别人有点不一样。
他能记住梦。每一个梦都像电影一样清晰。
梦里有流淌着星河的河流，有漂浮在云间、发着光的生物。
有时候，白天他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还有一个影子，总藏在他心里。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蕾丝裙。
每当他害怕、孤单，那道影子就会变得清晰一点，给他一点温暖。
妈妈说他五岁那年发烧烧坏了脑子，忘了很多事。
可他知道——那不是“忘记”，那是被夺走的记忆。
然后，夜晚被撕裂了。
“嗡——！”
一声刺耳的蜂鸣，从头环炸开。羽被震得头皮发麻，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
他伸手去摸，金属环烫得像要烧穿皮肤。
而那盏原本稳定的绿灯，此刻闪着——红光。
像一颗快停跳的心。
怎么回事？出故障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窗外突然传来引擎声。
那声音低沉、急促，越来越近。几秒后，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羽赤脚冲到窗边，小心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厢车正停在门口。
两名穿着黑衣、戴着战术目镜的男人跳下车，动作干净利落，像受过军训。
他们径直走向他家门口。
寒意顺着羽的脊背爬上脑袋。
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危险。快跑。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在客厅炸开。
“谁啊？”妈妈的声音里带着睡意。
“市政应急部门。你家‘筑梦环’出现异常数据流，可能影响孩子脑神经。我们得立刻检测。”
声音冷静，甚至太冷静。
羽心脏跳得快要炸开。
异常数据流？脑损伤？
那他们为什么是黑衣人？为什么半夜来？为什么不是医生？
“咔哒。”——门锁被打开了。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
羽几乎是本能地钻进床底，蜷成一团，手死死捂着嘴。
客厅里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妈妈惊叫、爸爸的挣扎，然后，一切都被压制。
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被一扇扇推开——卫生间、厨房、父母卧室……
最后，停在了他的房门口。
“目标不在床上。”
“继续搜。他跑不了远。”
手电光扫过床底。刺眼的白光一寸寸逼近。
羽不敢呼吸，胸口快要炸开。
完了。
脑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睡觉。
只要睡着，就能进入那个世界。
他强迫自己放松，去想梦里的星河、那些发光的水母，还有那个白裙女孩。
筑梦环的热度越来越强，红光透过眼皮闪烁。
眩晕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他。声音渐远、空气变稀，世界像被拉开距离。
然后——一切坠落。
羽坠入了一片温暖的光。
当他再次“睁开眼”，房间不见了，黑衣人也不见了。
他悬浮在空中，脚下是一座由无数巨大齿轮组成的城市。
齿轮缓缓转动，散发着金属与光的低鸣。
天空中，两条星河交织成光的漩涡，像活着的银河在呼吸。
这不是梦。太真实了。
他能感觉到空气的甜味，能感受到能量在体内流动。
忽然，前方的空气泛起涟漪。
光点汇聚，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影。
是个少女。
她漂浮在空中，衣袂流光，像是星辰汇成的圣洁幻影。
她的眼神宁静、悲悯，却让羽心口一紧。
她开口了，声音清澈得不真实。
“哥哥——”
“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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