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哥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羽混乱的意识。
哥哥……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把生锈的锁。那些模糊的、温暖的片段汹涌而出——一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穿着白色蕾丝裙的小小身影，一个他会偷偷把糖果分给她一半的女孩……
“兮……？”羽难以置信地吐出这个名字。他的声音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显得空洞而飘忽。“是你吗？你还……活着？”
眼前的少女，兮，那悲悯而沉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一种深切的痛苦与思念从中流淌出来。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急切地向前一步，那由光流构成的裙摆漾开涟漪。
“听着，哥哥，我们没有时间了。”她的语速快了起来，空灵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这里是你梦中的世界，灵寰。但这里也是真实的，比你所知的一切都更真实！”
她伸出手，指向脚下那宏伟的、缓缓旋转的齿轮之城。“在这里，思想即为现实，情感便是力量。你的存在，你的‘连接’，非常特殊，所以他们才会找到你！”
“他们？那些黑衣人？”羽猛地回想起现实中的危机，“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爸爸妈妈他们……”
“他们是‘阈限计划’的爪牙。”兮打断他，眼神锐利，“一个窃取梦境，猎捕像我们这样的孩子的组织。他们……”
她的话语突然一顿，周身的璀璨光流像是受到干扰的电台信号，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她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怎么了？！”羽惊慌地问，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脚下瑰丽的城市景象也开始晃动、模糊。
“现实的锚点在拉扯你……你的身体正处在极度危险中！”兮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她努力地维持着形态，“记住，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反抗！跟他们走，活下去！我会找到你……在梦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兮！等等！别走！”羽徒劳地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即将消散的光影。
下一刻，天旋地转。
瑰丽的灵寰，流淌的星河，齿轮城市，还有妹妹兮……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打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那股温暖的包裹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被强行塞回狭窄容器的窒息感。
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咳！咳咳！”羽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咳嗽起来。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刚刚真的溺水了一般。
眼前不再是瑰丽的异度空间，而是他熟悉的、昏暗的卧室床底。灰尘的气息冲入鼻腔，额头上筑梦环的金属外壳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那不详的红色光芒已经熄灭，但它带来的灾难，已经降临。
床单被人猛地掀开，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直接打在他脸上，让他瞬间失明。
“在这里。”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宣布。
紧接着，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大手伸了进来，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羽毫无反抗之力，像一袋垃圾一样被从床底硬生生拖了出来。
他重重地摔在卧室地板上，狼狈地抬起头。
眼前，他的父母被另外两名黑衣人反剪着双手，死死地按在客厅的墙壁上。妈妈的脸上满是泪痕，头发凌乱，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爸爸奋力挣扎着，额角青筋暴起，眼睛死死地盯着羽，里面充满了恐惧、愤怒和无能为力的痛苦。
“小羽！你们放开他！他还是个孩子！”爸爸嘶吼着，声音因为被压制而变形。
一个看似头领的黑衣人，战术目镜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没有理会羽的父母，而是蹲下身，平视着羽。
“羽，公民ID：7B-0415。”他用一种宣读档案的语气说道，“根据《异常认知风险管控条例》，你已被确认为‘高维信息敏感个体’。现需将你带往指定设施，进行保护性隔离与评估。”
保护性隔离？评估？这些冰冷的词语让羽不寒而栗。他想起了兮的话——“不要反抗，活下去”。
黑衣人头领伸出手，不是要伤害他，而是……轻轻擦拭掉他因为刚才的咳嗽而溢出眼角的泪水。那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别怕。”男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令人毛骨悚然，“这只是为了你好，为了所有人的未来。”
说完，他站起身，打了个手势。
压制着羽父母的黑衣人稍微松开了些力道，但依旧牢牢控制着他们。
“你们的儿子，我们将带走了。”头领用一种宣布既定事实的口吻对羽的父母说，“感谢你们为‘文明进步’做出的贡献。”
“不！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妈妈终于挣脱了嘴里的阻碍，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羽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双脚离地。他最后看了一眼几乎崩溃的父母，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哭喊，也没有挣扎。
他被粗暴地带离了家门，带离了那个充满温暖回忆，此刻却只剩下绝望哭喊的地方。
在下楼的瞬间，他最后瞥了一眼客厅的窗户。窗外，夜色深沉，对面邻居的窗户都黑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对这里发生的暴行闭上了眼睛。
他被塞进了那辆黑色厢式货车。车厢内部是纯白色的，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两排冰冷的金属长椅。车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落锁，彻底隔绝了外界。
引擎启动，车辆平稳而迅速地驶离。
车厢内灯光惨白，羽蜷缩在长椅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身体还在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但脑海中却异常清晰。
筑梦环的红光，黑衣人的追捕，瑰丽而真实的灵寰，还有……那个叫他“哥哥”，让他快逃的少女——兮。
他的妹妹，没有死。她在一个叫做“灵寰”的世界里。
而他现在，正被带往一个名为“阈限计划”的魔窟。
车辆在夜色中无声前行，驶向未知的命运。羽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这令人绝望的现实牢笼。
他的意识，再次沉向内心，努力回忆着那片星光，那片齿轮之城，回忆着兮最后的叮嘱。
活下去。
然后，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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