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纯白牢笼
车厢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嗡嗡作响，像一只垂死的飞蛾。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车辆偶尔的转弯和颠簸，是他与外界唯一的、微弱的联系。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想念妈妈带着哭腔的呼喊，想念爸爸愤怒却无力的眼神，更想念那个仅仅停留了片刻、却无比真实的瑰丽世界——灵寰。
“兮……”他在心里无声地呼唤，仿佛这个名字能带给他一丝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终于停了下来。引擎熄火，一片死寂。
后车门“嗤”地一声，被气压推开。刺眼的白光涌入，让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两个穿着与之前抓捕者同样黑色制服、但脸上没有任何遮挡的男子站在车外，他们的眼神空洞，像机器人一样毫无波澜。
“出来。”其中一人命令道，声音平坦得没有一丝起伏。
羽被拉下车，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地下车库。除了他们这辆车，还停着几辆同样款式的黑色厢式货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某种金属混合的、冰冷的气味。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走向车库尽头的一部电梯。电梯门是哑光金属色，同样没有任何标识。进去后，其中一人按下了唯一的按钮——一个向下的箭头。
失重感传来，电梯在下降。
羽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不知道下面等待他的是什么。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眼前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纯白色走廊。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都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白，柔和但无处不在的灯光从天花板均匀洒下，看不到任何灯源。这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他们经过一扇扇紧闭的、同样纯白色的门，门上只有一串冰冷的数字编号。最终，他们在标有“7B-0415”的门前停下——那是他的公民ID。
一人上前，用瞳孔和掌纹解锁了门。门无声地滑开。
“进去。里面有制服。换好。”黑衣人说完，轻轻推了羽一把。
羽踉跄着跌进门内，身后的门立刻无声地关紧、落锁。
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固定的白色床铺，一个一体式的洗手间，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床上放着一套灰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棉质衣裤。
羽靠着冰冷的门滑坐在地上，巨大的孤独和恐惧终于将他吞噬。他没有哭，只是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抬起头，换上了那套灰色的“囚服”。衣服料子粗糙，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
他刚换好衣服，门就再次无声滑开。还是那两名黑衣人。
“跟我来，进行初次评估。”
羽被带到了另一个更大的房间。这里不再是纯白色，而是某种柔和的浅蓝色。房间中央摆放着一把看起来就很舒适的躺椅，旁边连接着许多精密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表情温和的中年男人站在仪器旁。
“你好，羽。我是李博士。”男人的声音很轻柔，与这里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做一些简单的检查，确保你的健康。”
他的笑容很标准，但羽却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他顺从地躺在椅子上，像兮叮嘱的那样，没有反抗。
李博士熟练地将几个电极片贴在羽的额头和太阳穴上，然后调整了一下他额头上那个已经被重置、恢复成蓝色的筑梦环。
“放松，孩子。想象你在一个舒服的地方……”李博士的声音带着催眠的魔力。
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羽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他再次尝试回想灵寰，回想兮。
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他额头的筑梦环传来！
“呃！”羽痛哼一声，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仪器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波形陡然变得剧烈、混乱。
李博士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狂热和兴奋。“不可思议……如此活跃的‘信标’反应！你……你刚才在想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急切，身体前倾，几乎要扑到羽身上。
羽心中警铃大作。他意识到，这个博士感兴趣的不是他的健康，而是他脑海里的东西！他紧紧闭上嘴，扭过头，不再看李博士。
李博士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直起身，对旁边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看来需要一点‘辅助’才能让你进入状态。”李博士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给他注射‘意识聚焦剂’。”
“不！”羽惊恐地挣扎起来，但立刻被两名黑衣人死死按在躺椅上。其中一人拿出一个微型注射器，精准地扎进他颈侧的血管。
冰凉的液体涌入身体。
几秒钟后，羽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腾、沸腾。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李博士的脸变成了重影。筑梦环再次开始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灼热！
“不……不能睡……”他拼命抵抗着那股强制入睡的力量，他知道，在这种状态下被强制连接灵寰，绝对不是什么“健康检查”！
他的抵抗似乎起了作用，筑梦环的红光剧烈闪烁，与仪器屏幕上狂暴的数据流相互呼应。
“砰！”
一声闷响，仪器屏幕突然黑屏，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李博士惊愕地看着黑掉的屏幕，又看向羽额头上那闪烁不定的头环，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信号过载……怎么可能？！”
几乎是同时，羽感到自己那被药物催化的、沸腾的意识，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冲破了某个界限！
他并没有进入完整的灵寰，而是在恍惚间，看到了一幅短暂的画面——
就在这个房间的隔壁，一个同样穿着灰色衣服、年纪比他稍大的男孩，正被绑在类似的椅子上，痛苦地抽搐着。而那个男孩似乎心有所感，也猛地抬起头，透过单向玻璃（羽并不知道玻璃的存在），与羽的“视线”对上了一瞬。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同样的恐惧，以及……一丝惊愕。
画面一闪而逝。
羽彻底脱力，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筑梦环的红光也渐渐熄灭。
李博士脸色阴沉地检查着烧毁的仪器，然后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快速记录着：“目标7B-0415，初次评估，表现出极强的意识抗性与不稳定的高维连接潜能……建议提升观察等级，列入重点序列。”
他挥了挥手，对黑衣人说：“带他回房间。今天的‘评估’到此为止。”
羽再次被架起，带回那个纯白的牢房。身体因为药物的后遗症和精神的冲击而虚弱不堪。
但这一次，躺在冰冷的床上，他的内心却不再只有绝望。
他破坏了他们的机器，虽然只是巧合。
他看到了另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
而且，他隐约感觉到，当他的意识在抵抗中爆发时，远在灵寰的兮，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危机。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纯白中，第一颗反抗的火种，已被点燃。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