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1日,清晨7点15分,东平市
朱平是在刮胡子的时候第一次听到那声音的。
剃须刀的嗡鸣刚停,一种更深沉、更持续的**“嗡嗡嗡…”** 却并未消散。它不像来自电器,更像是一种…震动?源自他面前的镜子。他疑惑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凉的玻璃。镜中的男人,脸上还挂着泡沫,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声音似乎就是从镜面后面,或者说,就是从那片薄薄的、镀了银的玻璃本身传来的。他把手掌贴上去,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细微而均匀的麻痒,顺着掌纹直往骨头里钻。
“什么毛病?”他嘟囔着,敲了敲镜框,老旧的老旧的木质边框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依旧,固执地回荡在狭小的卫生间里。
这仅仅是个开始。
当他转身准备洗漱,洗手池的不锈钢水龙头底座,也发出了同样的共鸣。紧接着,是橱柜的玻璃拉门,甚至是他不小心放在茶几上的智能手机黑着的屏幕——那片深色的玻璃,也加入了这场诡异的合唱。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仿佛所有能映出他模糊影像的东西,内部都被植入了一个微型的、看不见的蜂巢。
他像个侦探,又像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在家里徒劳地检查了一圈。拔掉了所有电器的插头,甚至关掉了家里的总电闸。然而,没用。那“嗡嗡”声并非由电流驱动,它像是一种物理属性,是这些光滑表面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唯有他能感知到的震颤。
“幻听?”他心里咯噔一下。公司年度体检才过去一个月,报告显示一切正常。可这种私人化的、无法验证的症状,让他心里发毛。今天是愚人节,难道是整个世界在跟他开玩笑?
带着满腹疑虑,他匆匆出门。公寓楼的电梯内壁是不锈钢的,门合上的瞬间,那声音陡然增强,像一个低音炮被塞进了这个金属盒子,震得他耳膜发痒。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一楼大厅。
室外,春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城市的喧嚣——汽车的喇叭、行人的交谈、远处工地的轰鸣——并没能完全掩盖那如影随形的背景音。路边停放汽车的漆黑车窗,写字楼巨大的玻璃幕墙折射出的光芒,甚至是一个路人擦身而过时,眼镜片上刹那的反光……每一次视觉上的闪烁,都伴随着一阵清晰的、只有他能接收到的“嗡嗡”声。它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更像是直接响在他的颅腔深处,一种神经性的共鸣。
他停下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茫然四顾。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面容平静,没有任何人对这不绝于耳的“嗡嗡”声表现出异样。一个小女孩举着一面小化妆镜在阳光下玩耍,镜斑跳跃,那声音便尤其尖锐。
恐慌,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汁,在他,在他心底慢慢扩散开来。
他开始下意识地避开那些反光的表面,目光只敢盯着脚下的柏油路面或行人粗糙的裤腿。他紧紧攥着公文包的提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怪病?”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疯长,缠绕着他的理智。他想起最近熬夜看的那些关于脑部肿瘤压迫神经会导致幻听的科普文章,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绿灯亮了。他混入人流,走向马路对面那座宏伟的、通体由蓝色玻璃覆盖的公司大楼。那栋楼在阳光下,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正在发出无声轰鸣的音箱。
而他,正不由自主地,走向它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