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砂纸一样刮过大地。
小满蜷缩在废弃输油管道的凹槽里,机械颊囊轻微嗡鸣,维持着体内温度。它从“味界”归来已三天,那片丰饶的美食世界仍像一场梦,可爪边那颗发光的葡萄是真实的——它真的能带来食物。
但它需要水。
仓库的储水早已发臭,辐射值超标百倍。昨夜它梦见巧克力河泛滥成灾,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尾巴尖微微发烫——那是生命力消耗的征兆。味界的规则它还不懂,但直觉告诉它:不能只为自己取用。
它小心翼翼地爬出管道,鼻尖抽动。远处,一片塌陷的城市废墟中,隐约有蒸汽升腾——可能是地下水渗出,也可能是酸雾陷阱。
它贴着墙根前行,毛发染上灰烬,像一粒移动的尘埃。
突然,颊囊震动。
一块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点心从缝隙中滑落——是它昨夜偷偷藏进去的一块提拉米苏。来自味界的提拉米苏,表面覆盖着如雪般细腻的可可粉,夹层是轻盈如云的马斯卡彭奶油,还散发着淡淡的咖啡与朗姆酒香。
它想捡起,却迟了一步。
“……味道?”
沙哑的声音从瓦砾后传来。
三个身影缓缓站起,像从坟墓中爬出的幽灵。
他们瘦得只剩骨架,皮肤紧贴骨骼,眼睛深陷如黑洞。衣服破烂不堪,一人拄着钢筋当拐杖,另一人手臂溃烂流脓,第三人怀里抱着一只干瘪的塑料瓶,瓶底连一滴水都没有。
但他们全都盯着那块提拉米苏,眼神从怀疑,到贪婪,再到疯狂。
“食物!”
“是我的!”
“我先看到的!”
三人扑来,不是冲向小满,而是扑向那块点心。钢筋砸下,拳头挥舞,指甲撕扯。他们在尘土中翻滚、咬人、掐喉,像野兽争夺最后一块肉。
小满吓得后退,却没逃。
它看见——那块提拉米苏被撕成了两半。
溃烂男子抢到大块,立刻塞进嘴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眼眶突然红了。
然后,泪水顺着脸颊的裂纹滑落,在灰尘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甜?”他喃喃,“这……是甜的?”
另一人舔着手上的奶油残渣,忽然跪下,嚎啕大哭:“妈……妈……你做的……就是这个味儿……”
第三人怔怔看着掌心沾着的可可粉,嘴唇颤抖:“我女儿……生日那天……我想给她买蛋糕……可我没钱……我没……”
他们的哭声在废墟间回荡,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记起了。
记起了母亲的手温,记起了孩子的笑声,记起了雨后泥土的气息,记起了阳光晒在面包上的香味。
小满静静地看着,心头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它原以为,自己带来的只是食物——能填饱肚子、净化辐射的工具。
可现在它明白了。
这块提拉米苏没有提供多少热量,也不含净水因子,甚至不够塞牙缝。
但它唤醒了味觉——那扇被十年荒芜封锁的灵魂之门。
人类不是饿死的,是忘记活着的感觉才死去的。
它走上前,用爪子轻轻推了推剩下那一小块提拉米苏,推向哭泣的三人。
风停了。
三人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这只不起眼的小仓鼠。
小满不会说话,但它用动作说:
“分享,就不会再饿。”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飘下细雨。
不是酸雨,不是灰雨。
是带着奶香的、乳白色的雨——
味界感应到了“纯粹的感动”,自动降下“奶油雾”,净化空气,滋润干涸的土地。每一滴都像融化的冰淇淋,落在地上开出短暂的糖霜花。
三人仰头,任雨滴打在脸上,混着泪水喝下。
小满站在他们中间,尾巴轻轻摆动。
它终于懂了味界低语的含义:
“真正的美食,是让人心甘情愿放下刀刃的东西。”
而在这一刻,废土之上,第一次有人因“味道”而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