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像是浸透了骨髓的毒，一丝丝从脚底爬上脊梁。
云渺渺站在断魂崖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打颤。崖底卷上来的阴风，带着终年不散的灰败雾霭，吹得她单薄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底下僵硬发抖的轮廓。她对面，白衣少女临风而立，衣袂飘飘，宛如即将乘风而去的仙鹤。
那是林清露，这本书里天命所归的女主，气运加身，未来注定要踏碎虚空、光耀宗门的存在。也是她云渺渺，必须亲手推下这万丈深渊的人。
【执行指令：将女主林清露推下断魂崖！立刻执行！】脑子里，那个自称“系统”的冰冷造物发出尖锐的蜂鸣，【警告！剧情偏离度已达百分之九！若关键节点任务失败，宿主将被即刻抹杀！】
抹杀。
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云渺渺神魂一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修仙世界的，只记得一睁眼，就成了这个同样名叫云渺渺的恶毒女配。而她的生死，便系于这该死的“剧情”之上。不做，就是死。
可是……
云渺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她看着林清露的背影，那少女正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崖边石缝里一株摇曳的淡紫色小花，侧颜在稀薄的天光下，宁静美好得不像话。
她甚至能闻到林清露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清淡冷香。
推下去。
只要伸出手，用力一推。
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良知在她脑子里疯狂撕扯，系统的警告音越来越急促，像催命的符咒。
终于，在那尖锐鸣响达到顶峰的刹那，云渺渺猛地闭上了眼，将所有情绪狠狠压碎在眼底，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孤狼般的狠厉。
她一步踏前，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毫无防备的白色背影，狠狠一推！
力道之大，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决绝。
“唔！”
林清露似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愕低呼，身形已然失控，如同断了线的洁白纸鸢，轻飘飘地朝着那吞噬一切的灰色深渊坠去。宽大的衣袖被风灌满，猎猎作响，像一只破碎的蝶。
成了……
她做到了……
云渺渺脱力地后退半步，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一股巨大的虚脱感席卷而来，随之涌上的，是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粘稠而冰冷的负罪感。她杀了人……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崖底的雾气像一张巨口，瞬间就将那点白色吞没。
就在云渺渺几乎要被这负罪感压垮，腿软得想要跪倒在地时——
一道清晰无比、带着十足欢快、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心声，如同惊雷般，毫无预兆地炸响在她的脑海：
「太好了！终于走了！再耽搁下去，我藏在洞府里那锅特制牛油火锅该沸过头了！底料可是我好不容易用三昧真火熬的！还有那盘冰镇着的千层肚，再不去涮，口感就不脆了！」
云渺渺：“……？”
她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动手时还要惨白上几分。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直直劈中，从天灵盖麻到了脚底板。
她……听到了什么？
火、火锅？牛油底料？三昧真火熬的？千、千层肚？！
那点沉甸甸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负罪感，在这匪夷所思的心声冲击下，咔嚓一声，碎成了渣，然后被崖底吹上来的冷风，嗖地一下，卷走了，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僵立在崖边，表情空白，眼神发直，活像一尊被风干的雕塑。
只有脑子里还在无限循环着那几个关键词：火锅……沸了……千层肚……不脆了……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点问题？
几天后，云渺渺依旧处于一种持续的、深度的恍惚之中。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新任务发布：诬陷女主林清露偷盗炼丹房珍藏的‘九转凝碧丹’。时限：十二个时辰。】
云渺渺木着一张脸，眼神放空，脚步虚浮地朝着师尊所在的清心殿走去。一路上，她都在反复咀嚼那天在断魂崖边听到的心声，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幻听吗？还是……林清露她，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回事？
清心殿内，檀香袅袅。
面容威严、须发皆白的玄陵师尊端坐于上首蒲团，听完云渺渺那磕磕绊绊、明显底气不足的指控，眉头缓缓蹙起，目光如电，扫向一旁垂首站立的林清露。
“清露，渺渺所言，你可有辩解？”
林清露猛地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瞬间盈满了水光，眼圈泛红，贝齿轻轻咬着下唇，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师尊明鉴！”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哽咽道，“弟子……弟子不知何处得罪了云师姐，竟让师姐如此误会……那九转凝碧丹乃是宗门至宝，看守森严，弟子修为低微，如何能偷盗得了？便是借弟子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行此等事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逻辑清晰，配上她那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说服力十足。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另一道充满活力的、带着明显算计和兴奋的心声，无缝衔接般地砸进了云渺渺的脑子：
「好机会！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正愁没个由头去找师尊讨要那株他当宝贝似的千年火灵芝呢！嘿嘿，冤枉我偷丹药？精神损失费总得给点吧？不要多，就要那火灵芝！拿来切片烫火锅，肯定又香又补，灵力十足！」
云渺渺：“……”
她看着林清露那完美无缺的、委屈又坚强的表演，嘴角控制不住地，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就见林清露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努力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用一种更加怯生生、更加惹人怜爱的语气，对玄陵师尊道：“师尊……清露知晓，自身嫌疑最大，不敢强求师尊完全信任。只是……许是近日修炼过于刻苦，总觉得有一股阴寒之气侵入经脉，运转灵力时常有滞涩之感，听闻……听闻师尊洞府中有一株千年火灵芝，至阳至刚……”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才继续道：“不知……不知师尊能否慈悲，赐下些许边角料，助弟子驱散寒气，稳固道基？弟子定当日夜感念师尊恩德，往后更加勤勉修行，绝不敢有半分懈怠，定不负师尊期望！”
那演技，那表情，那语气转换之自然流畅……云渺渺看得是叹为观止，内心甚至忍不住想给她鼓掌。
而高坐上的玄陵师尊，看着自己这位天赋卓绝又“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徒弟，沉吟了片刻，威严的目光在她那张写满“真诚”和“委屈”的脸上停留许久，最终，竟是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他大手一挥，一道红光闪过，一株通体赤红、隐隐有火焰纹路流转、散发着精纯炽热灵力的灵芝便出现在他手中，“你既知努力，又遭此无端猜忌，此物便予你一份，助你修行。望你莫要因此事心生芥蒂，专心大道。”
说着，他并指如刀，灵光一闪，便切下了约莫三分之一的火灵芝，用灵力托着，送到了林清露面前。
林清露双手接过，脸上瞬间绽放出混合着感激、惊喜和如释重负的笑容，深深一拜：“弟子，谢师尊厚赐！定不负师尊！”
那声音，清脆甜美，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哽咽。
云渺渺站在一旁，像个多余的背景板，默默地看着林清露小心翼翼地将那宝贝火灵芝收进储物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
所以……那火灵芝，最终还是会进火锅，对吧？
这位天命之女，她修仙的尽头，难道是开一家连锁火锅店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