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绵绵,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与哀愁之中。老宅的灵堂里,香烛缭绕,纸钱的灰烬在冷风中盘旋。容遇,纪家德高望重的太奶奶,静静地躺在棺木之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周围,子孙满堂,皆是身着素衣,神情悲戚。纪舜英——她的儿子,此刻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灵前,身躯微微颤抖,强忍着丧母之痛。
容遇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与黑暗中漂浮。她记得自己躺在床上,油尽灯枯,看着子孙们围在床前,泪水纵横。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安抚着他们,然后便是一片黑暗。她以为,生命的尽头便是彻底的消散,却未曾想,意识在黑暗中沉浮许久,竟又奇迹般地复苏。
复苏的第一感觉,是疼痛,是憋闷。她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包裹着,无法呼吸。紧接着,是一阵撕裂般的嘈杂——哭声、喊声、以及机器的滴滴声。她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她瞬间又闭上了眼。
“快看!她醒了!”
“太好了,病人恢复了自主呼吸!”
耳边是陌生而焦急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容遇再次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她不在灵堂,也不在熟悉的卧室。洁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闪烁着各种数据的仪器——这分明是医院的病房。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却发现自己手臂细嫩白皙,手指纤长,全然不是自己那双布满皱纹、青筋毕露的手。她猛地转头,看向床头柜上的一面小镜子——镜中映出一张脸,一张年轻得不可思议的脸。肌肤如雪,眉眼如画,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大约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那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惊骇与茫然。
容遇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极致的震惊。她是谁?她在哪里?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容遇,你醒了?太好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冲进病房,眼眶通红,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他穿着考究的休闲服,面容英俊,眉宇间与纪舜英有几分相似,但更为年轻,更为凌厉。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衣着不凡的年轻人,神情各异,有担忧,有探究,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容遇的大脑一片空白。容遇?这是她的名字,但这个称呼,这个身体,都与她记忆中的自己格格不入。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发出的声音陌生而稚嫩:“我……”
“太奶奶?您不记得我了?我是云庭啊!纪云庭!”年轻男人焦急地说道。
“太奶奶?”容遇喃喃自语,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她猛地看向镜中的自己,又看向眼前这个自称“纪云庭”的年轻男人。纪云庭……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那是她儿子纪舜英的第六个孙子,她众多子孙中的一员,年纪不大,却因性格桀骜、行事出格,在家族中颇受争议。
可是,她怎么会变成“容遇”?一个本该已经死去的老人,怎么会附身在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身上,还成了自己子孙口中的“太奶奶”?
巨大的荒谬感和错愕感将她吞没。她,纪家的太奶奶容遇,在寿终正寝后,竟然穿越了时空,灵魂附身在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年轻女孩身上,以“太奶奶”的身份,回到了自己的家族,回到了她的子孙中间。
她看着眼前的纪云庭,看着病房外那些神情各异的年轻面孔,他们都是她的子孙,或是子孙的同辈朋友。在他们眼中,她是家族的长辈,是那个德高望重、几乎被神化的“太奶奶”。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只是一个被困在年轻身体里的苍老灵魂,面对着这天翻地覆的身份错愕和物是人非的家族。
纪云庭见她眼神茫然,以为她是因为事故而短暂失忆,语气更加柔和:“太奶奶,您别怕,您只是出了点小意外,医生说您已经没事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容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此刻的她,必须接受这个荒诞的事实。她不再是那个垂暮的老人,而是一个年轻的“容遇”,顶着“太奶奶”的光环,重新踏入了纪家这个复杂的漩涡。
她看着纪云庭关切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年轻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命运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归来”。她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但她清楚地知道,纪家,这个她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家族,如今正面临着新的挑战,而她,将以这个全新的身份,再次守护它。
她抬起头,目光从纪云庭的脸上扫过,望向病房外的走廊,那里,纪家的其他人正闻讯赶来。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与茫然,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
“云庭,”她开口,声音虽还沙哑,却已带上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我没事了。扶我起来,我想回家。”
她要回到纪家,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以“太奶奶”的身份,重新认识她的子孙,重新了解这个已经变化了的世界。她的故事,在这个年轻的躯壳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