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几乎是本能地往消防栓后面缩,同时抬手挡住脸。那闪光灯太刺眼,像根烧红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谁?”他压低声音喝问,嗓子因为紧张有些发紧。
垃圾桶后面的人影没应声,只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在往后巷深处跑。沈砚瞥见对方手里的相机还没放下,镜头对着地面,似乎还在调整角度。
不能让他跑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砚已经追了出去。他穿着太监服,裙摆碍事,跑起来跌跌撞撞,腰间的玉带“哐当”作响,在寂静的雨巷里格外刺耳。
“站住!”他喊着,视线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远的黑影。对方跑得很快,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专挑堆放杂物的窄缝钻。沈砚跟着拐了两个弯,突然脚下一滑,重重摔在积水里。
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戏服,膝盖传来一阵钝痛。他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却看到黑影已经钻进了一个半开的铁门,门楣上写着“酒店后勤通道”。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还传来落锁的声音。
沈砚喘着粗气,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膝盖破了,渗出血珠混着泥水,又冷又疼。他走到铁门前推了推,纹丝不动。
刚才那人是谁?狗仔?还是……对江叙不利的人?
他摸出手机想给江叙发消息,却发现屏幕摔裂了,触控失灵,只能看到加密软件的界面还亮着,江叙最后发的那张截图还停留在屏幕上。
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如果刚才被拍得更清楚些,如果那人把照片卖给八卦媒体……后果他不敢想。
江叙现在是电竞圈的顶流,一举一动都被盯着,而他只是个连名字都没人记得的小糊咖,他们的关系一旦曝光,舆论只会把他钉在“蹭热度”“想红想疯了”的耻辱柱上,甚至可能影响到江叙的职业生涯。
沈砚咬着唇,一瘸一拐地往回走。雨还在下,后巷的积水漫过脚踝,戏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冷得他指尖发麻。路过刚才摔跟头的地方,他看到自己的三明治掉在水里,已经泡得不成样子。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狼狈又无望。
回到消防栓旁,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扣,亚克力表面沾了泥水,“砚火”的刺客头像糊成一团。他用袖子擦了擦,荧光颜料的星星在雨里依旧亮着,像江叙那双藏着星火的眼睛。
手机还是没反应,他只能把它揣回兜里,忍着膝盖的疼往巷口走。得先回剧组换衣服,再想办法修手机——那个加密软件是他们唯一的联系渠道,不能断。
走到巷口,一辆白色面包车突然在他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经纪人赵姐焦急的脸:“沈砚?你跑哪儿去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还以为你丢了!”
“手机摔了,”沈砚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让他冻得发僵的身体缓过来些,“刚才在后巷……”
“别说了,先上车!”赵姐打断他,把一条干毛巾塞给他,“刚接到消息,《青芜记》那个太监甲的片段被剪辑出来放网上了,竟然小火了一把!”
沈砚愣住:“小火?”
“你自己看!”赵姐点开微博,热搜榜尾巴上挂着个词条:#太监甲眼神杀#。点进去,是他演的那个小太监在朝堂上偷瞄太子的片段,只有三秒钟,镜头给了个特写——他当时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眼神里攒着股不服输的劲,被网友截了图。
“这剧刚播,本来没什么水花,不知道谁把这段剪出来了,说你把小太监的隐忍和野心演活了。”赵姐的语气难得带了点兴奋,“已经有三个剧组来问你的档期了!”
沈砚看着那条热搜,心里五味杂陈。他演了三年路人,第一次被注意到,竟然是因为一个只有三句台词的太监。
面包车开到剧组宿舍楼下,沈砚刚要下车,赵姐突然叫住他:“对了,刚才庆功宴那边有人跟我说,看到雷霆战队的江叙往後巷去了,你没碰到吧?”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含糊道:“没……没注意。”
“那就好,”赵姐叮嘱道,“现在网上盯着他呢,你别跟他扯上关系,咱们刚有点水花,经不起折腾。”
沈砚点点头,推开车门。膝盖的伤口被冷风一吹,又开始疼。他一瘸一拐地往宿舍走,脑子里全是赵姐的话和刚才那个偷拍的人影。
回到宿舍,他先找了碘伏处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然后翻出备用手机——是个老旧的智能机,只能接打电话和用微信,没法登录那个加密软件。
他把摔坏的手机拆开,取了电话卡插进备用机,刚开机,就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手机修好前,用这个号联系。别回电话,发短信。】
是江叙。
沈砚盯着那条短信,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没落下。他该说什么?说自己被偷拍了?还是说刚才赵姐的叮嘱?
犹豫了半天,他只回了两个字:【好的。】
没过几秒,对方回过来:【刚才那人没拍到脸,别担心。我让经理去查了,是家小报的狗仔,已经处理了。】
沈砚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又发:【你的庆功宴……没耽误吧?】
【没,应付过去了。】江叙的短信来得很快,【明天下午我有空,在你宿舍附近的咖啡馆见?】
沈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见面?在宿舍附近?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住的这地方是老小区,周围全是剧组的群演和工作人员,人多眼杂,万一被认出来……
但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见面。想再看看江叙,想问问他初中时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想知道他这十年是怎么过的。
纠结了五分钟,他回:【三点,街角那家‘旧时光’。】
【好。】
放下手机,沈砚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像在倒计时。他低头摸出那个“砚火”钥匙扣,放在手心转了转。
荧光星星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像极了他们之间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藏在阴影里,却又忍不住透出点光亮。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沈砚提前到了“旧时光”咖啡馆。他换了身干净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还特意戴了副平光眼镜,想低调点。
咖啡馆里人不多,他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杯热可可。刚喝了一口,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叙的短信:【我到了,在门口。】
沈砚抬头望去,咖啡馆玻璃门外站着个男人,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正低头看着手机。是江叙。
他比昨天在雨巷里看起来更低调,几乎把自己裹成了粽子。沈砚朝他挥了挥手,江叙立刻推门进来,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
“没被认出来吧?”沈砚小声问。
江叙摘下口罩,露出清瘦的脸,眼底有点红血丝,像是没睡好:“放心,我绕了三圈才过来。”他把一个纸袋推到沈砚面前,“给你的。”
打开一看,是部新手机,最新款的智能机,还没拆封。
“你这是……”沈砚愣住。
“你的手机不是坏了?”江叙的语气很自然,“这个你先用着,里面装了加密软件,账号密码跟原来一样。”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沈砚把纸袋推回去。他知道江叙挣钱多,但这手机抵得上他半年的房租,他受不起。
“就当是……祝贺你‘眼神杀’出圈。”江叙笑了笑,把纸袋又推过来,“或者,算我预支的‘粉丝应援’?”
沈砚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江叙是好意,也明白这是他们维持联系的方式。
“那……我以后还你。”他小声说。
“不用。”江叙摇摇头,目光落在他的膝盖上,“昨天摔的?”
沈砚下意识地把裤腿往下拉了拉:“没事,小伤。”
江叙没再追问,转而说起别的:“初中毕业后,我去打职业了。刚开始在二队,天天被骂,差点就放弃了。”
“为什么没放弃?”
“因为想起你说过,‘做事得有始有终’。”江叙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你转学第一天在班会上说的,我记到现在。”
沈砚的脸有点热。他都忘了自己说过这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初中的老师同学,说到现在的生活。沈砚说起自己跑龙套的趣事,江叙讲起赛场上的惊险瞬间,像是要把这十年的空白都填满。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江叙的手背上,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正无意识地转着桌上的咖啡杯,像极了初中时转笔的样子。
沈砚看着那双手,突然想起游戏里“砚火”操作刺客的画面,指尖翻飞,利落又精准。原来那双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手,也会有这样安静温和的时刻。
就在这时,江叙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了皱,起身走到窗边接电话。
沈砚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对着电话说了句“知道了,马上回去”,就挂了。
“队里有事?”沈砚问。
“嗯,训练赛出了点问题。”江叙拿起口罩戴上,“我得先走了。”
“好,你去吧。”沈砚也站起来。
走到咖啡馆门口,江叙突然停下,转身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沈砚,我那个ID,‘砚火’……”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砚’是你的名字,‘火’是……”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急促的铃声。江叙看了一眼,脸色更沉:“我真得走了。”
“路上小心。”沈砚说。
江叙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沈砚站在原地,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似的。“火”是什么?他没说出口。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新手机,拆开包装开机,登录加密软件。江叙的头像亮着,对话框里多了一条新消息,是刚才发的:
【‘火’是想把所有光,都烧给你看。等我下次告诉你,初中课桌背面,除了名字还有什么。】
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得发烫。他刚要回复,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推送,是雷霆战队的官方微博:
【紧急通知:因队员身体原因,原定于本周六的粉丝见面会推迟,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粉丝见面会推迟?江叙刚才说训练赛出了问题,现在又说队员身体原因……是出什么事了?
他立刻给江叙发微信:【你们队里没事吧?】
等了十分钟,没回复。
又发了条短信,还是没回。
沈砚的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他打开微博,搜索雷霆战队的消息,发现粉丝已经炸开了锅,有人说看到救护车开进了训练基地,还有人说……江叙在刚才的训练赛里手伤复发了。
手伤?
沈砚猛地想起江叙转笔的动作,想起他操作游戏时的灵活,想起他刚才接电话时紧绷的侧脸。
他的手,出事了?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咖啡馆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沈砚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该怎么办?冲去训练基地?可他连门都进不去。打电话?江叙不接。
就在这时,加密软件突然弹出一条消息,不是江叙发来的,而是一个陌生的账号申请,验证消息只有一句话:
【想知道江叙的手伤是怎么回事吗?我有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