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站在原地，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才缓缓攥紧了手指。指节抵着鼠标垫上“砚火”的刀锋图案，硬挺的布料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里那点密密麻麻的涩。
副队长说他是麻烦。
这四个字像根细刺，扎进刚被江叙那句“情侣ID”暖热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给江叙添麻烦，却没想过这麻烦会被摆上台面，被江叙的队友这样直白地指责。
他抱着连帽衫和鼠标垫往楼上走，脚步有些沉。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甩不掉的累赘。
回到宿舍，他把连帽衫叠好放在床头，鼠标垫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黑色的布料上，“砚火”的刺客剪影在光线下格外清晰，沈砚盯着那把缠绕星光的短刃看了很久，突然想起初中时江叙在他课本上画的小胡子——那时的喜欢，藏在笨拙的玩笑里，而现在，却要被现实的棱角反复磋磨。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赵姐发来的剧本片段：“这是给你加的戏，好好看看，明天跟导演聊的时候别露怯。”
沈砚点开文档，密密麻麻的台词涌入眼底。他演的太监甲，原来竟是太子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暗线，后期会有一场揭露身份的重头戏，情绪张力极大。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可此刻他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他满脑子都是江叙和副队长争吵的画面——江叙会不会为了他，和队友闹得更僵？会不会在压力之下，真的觉得他是个负担？
他拿出那个小巧的录音笔，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删除键。里面什么都没有，可他总觉得握着它，像握着对江叙的不信任。林薇的话或许有道理，但他不想用这种方式去“保护”谁。
如果真的有麻烦，他想和江叙一起面对，而不是躲在暗处，偷偷录音。
第二天一早，沈砚去剧组见导演。聊剧本的时候，他意外地状态很好，尤其是说到太监甲隐忍多年，最终为了保护太子而暴露身份的那场戏，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不是不怕死，是怕自己护不住想护的人。”
导演愣了一下，随即拍着他的肩膀笑：“沈砚啊，你这是把自己揉进角色里了？有这股劲儿，这戏稳了。”
沈砚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哪里是揉进角色里，他只是在说自己。
从剧组出来，已经是下午。他刚坐上回宿舍的公交车，手机就震动了，是江叙发来的微信：【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饭。】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回：【好，在哪里？】
【我订了家私房菜，地址发你。七点，我去接你。】
看着那个地址，沈砚认出是家以私密性好著称的餐厅，藏在老巷子里，很少有记者会去。江叙为了见他，显然费了心思。
他突然想起林薇说的“争吵”，想问又不敢。怕听到江叙为难的语气，更怕自己的关心变成他的负担。
七点整，江叙的车准时停在宿舍楼下。沈砚换了件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江叙看到他，眼睛亮了亮：“挺好看的。”
沈砚的脸瞬间有点热，下意识地拽了拽衬衫下摆：“你也……”他想说“你也很好看”，却觉得太直白，话到嘴边变成了，“手没事了？”
“好多了。”江叙活动了一下左手手腕，纱布已经拆了，只剩下淡淡的红痕，“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他没提队里的事，沈砚也没敢问。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轻轻吹着。江叙打开音乐，是首舒缓的纯音乐，钢琴声像流水一样淌出来，慢慢抚平了空气中的紧绷。
私房菜的包厢在二楼，推开门就能看到院子里的石榴树，红灯笼挂在枝桠上，映得满院都是暖光。
菜是江叙提前点好的，大多是沈砚爱吃的。沈砚看着桌上的糖醋排骨，愣了一下——他只在初中时跟江叙提过一次，自己喜欢吃酸甜口的。
“记得你爱吃这个。”江叙给他夹了一块，语气自然得像说了千百遍。
沈砚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刚才的顾虑和不安，好像都被这块排骨的甜味融化了。他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耳根又开始发烫。
“剧本看得怎么样？”江叙没再提队里的事，转而问起他的戏。
“挺好的，导演说……挺看好我的。”沈砚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知道你可以。”江叙看着他，眼神里的欣赏毫不掩饰，“你演戏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和他当年画游戏角色时一样吗？沈砚在心里偷偷问，却没敢说出口。他只是觉得脸颊更烫了，匆匆扒了口饭，掩饰自己的慌乱。
江叙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没再逗他，转而说起自己刚接触电竞时的事：“那时候天天被教练骂，说我操作太急，像个莽夫。后来我就逼着自己练耐心，盯着屏幕看一整天，就为了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像你打野的时候一样？”沈砚问。他看了不少“砚火”的比赛集锦，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耐心蹲草，一击致命。
“嗯。”江叙点点头，“打野不光要狠，还得会等。等队友到位，等对手失误，等一个能赢的机会。”
他顿了顿，突然看着沈砚，眼神认真：“感情也一样。”
沈砚的心跳骤然停了半秒，筷子差点从手里掉下去。他猛地抬头，撞进江叙的眼睛里。那双眼睛在灯笼的暖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像藏着一整个星空。
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
江叙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像水一样漫出来，温柔得快要把人溺毙。
不知过了多久，江叙才移开视线，给两人都倒了点果汁：“尝尝这个，老板自己酿的。”
沈砚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酸甜的果汁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热。他偷偷抬眼，看到江叙正在看他，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心脏跳得更快了。
原来脸红心跳，是这种感觉。像有只小鹿在心里横冲直撞，又像被温水慢慢泡着，暖得让人想叹息。
吃完饭，江叙送他回去。车停在宿舍楼下，两人都没说话，车厢里只有音乐还在轻轻流淌。
“那个……”沈砚犹豫着开口，“你们队里……还好吗？”
江叙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他：“听谁说什么了？”
“没、没人说……”沈砚有点慌乱，“就是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累。”
江叙沉默了两秒，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指尖的温度很轻，却像电流一样窜过沈砚的全身，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别担心，”江叙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安抚的意味，“队里的事，我能处理。”
他顿了顿，补充道：“副队长那边，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说……说清楚什么？”
“说你不是麻烦。”江叙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轰——
沈砚的脑子彻底懵了，脸颊像被火烧一样烫，连带着脖子和后背都热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看着江叙，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江叙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指尖又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吓到了？”
沈砚猛地回过神，赶紧低下头，用手捂住发烫的脸，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钻出来：“没、没有……”
“没吓到就好。”江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时间不早了，上去吧。明天拍戏加油。”
“嗯。”沈砚点点头，推开车门，几乎是逃一样地跑进了楼道。
直到站在宿舍门口，他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手心里全是汗。他靠在门板上，想起江叙那句“放在心尖上的人”，脸颊又开始发烫，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原来那些争吵的阴影，那些他担心的麻烦，都被江叙用这样直白又温柔的方式，轻轻拂去了。
他拿出手机，想给江叙发条消息，却看到林薇发来的加密消息：【副队长把你和江队吃饭的照片，发到了战队内部群，说江队为了谈恋爱不顾训练。】
后面附了一张照片，是在私房菜馆门口拍的，角度很远，只能看到他和江叙并肩走进巷子的背影。
沈砚脸上的热度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凉的恐慌。
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他们的每一次靠近，都像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被人抓住把柄。
他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刚要回复林薇，却收到了江叙的微信：【别信别人说的，安心拍戏。有我在。】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定心丸，让沈砚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他看着屏幕，突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麻烦，多少阴影，只要江叙这句话是真的，他就敢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去。
哪怕这条路，要藏在地下，要躲在阴影里，要等无数个红灯笼亮起的夜晚，才能偷偷牵一次手。
他回了个“好”，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那块印着“砚火”的鼠标垫上。
刺客的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背景的星光却暖得像真的。
沈砚轻轻笑了笑，拿起剧本，开始认真琢磨明天的台词。
他要变强，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江叙身边，告诉他：
你的火，照亮了长夜，而我，也能成为你的光。
哪怕现在，还只是颗微弱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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