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冰冷的声音如同无形的锁链，缚住了沈清辞的四肢百骸。
周围的弟子们喧闹着散去，无人察觉她的异样。赵干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她别惹麻烦。可沈清辞已经无暇他顾，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那五个字冻结——“来后山，寒潭。”
该来的，躲不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墨渊现在杀她，毫无意义。按照“预知梦”，她这味“药引”需要三年时间来“成熟”。此刻召见，更可能是警告，或者……确认。
她依着原主模糊的记忆，转向通往后山的小径。越往里走，人迹越罕至，空气中的灵气却愈发浓郁精纯，同时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穿过一片迷雾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方巨大的寒潭映入眼帘，潭水幽深，呈现出墨蓝色，表面氤氲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潭边怪石嶙峋，一株古老的梅树斜斜生长，枝干如铁。
而墨渊，就负手立于寒潭之畔。
他背对着她，雪白的道袍与四周的冰雪几乎融为一体，身姿挺拔孤绝，仿佛已在此站立了千年万年。仅仅是背影，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极致冰冷与威压。
沈清辞的脚步顿住，在距离他十丈之外停下。这个距离，让她稍微有了一丝安全感，虽然她知道这纯粹是心理安慰。
“弟子沈清辞，拜见师尊。”她垂下头，依着门规行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墨渊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比在广场上时更加专注，也更加冰冷。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是否完好，计算着材料的最终使用期限。
“可知本尊为何唤你前来？”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这寒潭之水，不起波澜。
沈清辞心念电转，不能表现出知道未来，也不能表现得一无所知引起怀疑。她斟酌着用词，低声道：“弟子愚钝……可是因弟子‘天漏之体’，有辱师门，师尊要训诫弟子？”
“天漏之体……”墨渊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确是废物。”
毫不留情的评价，像一把冰锥，刺入沈清辞的心口。纵然早有准备，亲耳听到这毫不掩饰的鄙夷，依旧让她感到屈辱。
但她死死掐着掌心，没有抬头，没有反驳。
“然，万物存在，皆有其用。”墨渊的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沈清辞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你的身体，于本尊之道，另有用处。”
来了！
沈清辞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她猛地抬起头，撞入那双冰封的眸子里，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忍或怜悯，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绝对的理智和漠然。
“师尊……是何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墨渊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如同看着猎物最后的挣扎，淡漠开口：“本尊修无情道千年，已至瓶颈。需一味引子，淬炼道心，斩断尘缘。”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剑锋，一寸寸刮过她的肌肤。
“你的‘天漏之体’，虽无法纳灵，却奇异能容‘道痕’。以你之身承载本尊无情剑意，再于极致之时剥离，可助本尊道途圆满。”
沈清辞的脸色煞白如纸，虽然早已知道结局，但亲耳听到这冷酷的“使用说明”，依旧让她通体生寒。她不是人，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特殊的容器，一个用完即弃的药引！
“所以……师尊收弟子为徒，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她的声音干涩。
“不错。”墨渊直接承认，没有丝毫愧疚，“三年。”
他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如同死神的宣判。
“三年内，你仍是凌霄剑宗弟子，享弟子供奉。三年后，戮仙台上，以你之身，祭我剑道。”
轰——！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戮仙台”三个字真的从墨渊口中说出时，沈清辞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的地面都在崩塌。
绝望、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内翻涌，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质问和嘶吼。
不能激怒他！绝对不能！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情绪化的反抗都是徒劳，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她需要时间！需要这三年！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沈清辞重新低下头，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弟子……明白了。”她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平稳的声音回答。
这下，轮到墨渊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他预想过她的恐惧、哭求、甚至崩溃，却唯独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残酷的命运。
这份平静，与他认知中那个懦弱、资质低下的弟子，似乎有些不同。
但也仅此而已。
蝼蚁的平静，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明白便好。”墨渊收回目光，不再看她，重新转向那幽深的寒潭，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费，“记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三年后，给你一个痛快。”
说完，他不再言语，周身气息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显然已是送客。
沈清辞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那道孤绝冰冷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刻的绝望与屈辱，牢牢刻进灵魂里。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沿着来路离开。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
走出迷雾竹林，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寒意，温暖的阳光重新洒落在身上，沈清辞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摊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是四个深可见血的月牙形指甲印。
墨渊……
戮仙台之约，我听到了。
但三年后，站在上面被“祭剑”的，绝不会是我！
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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